这是我卖鸡蛋时考察了两三天的决定,不过正式开始之前,按我妈的要求,我又在菜市场蹲守了整整三天,考察鸡蛋的行情,她又向老家的亲戚打听农村收鸡蛋的情况,发现这里还真的是有不少利润空间。农村的鸡蛋,都是来了货郎直接拿了换东西,或者积攒多了赶集市上去卖,如果我上门收的话,哪怕是便宜一点,他们也肯定愿意卖的。
改革开放不久,那真是一个充满了生机与奇迹的时代,遍地都是商机,而我要赚的,就是出力跑路、基于地域运输上的这块苦力钱。
其实我还知道,如果我收了鸡蛋,自己给煮成茶叶蛋的话,能赚的利润会更多,这就是高疯子曾经所说的,增加商品的附加值。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想想那时候卖茶叶蛋有多赚钱吧。不过那样的话,更加苦累,承担的风险也会更大,我不敢,我妈更不敢,先一步步来吧。
我把何小槐早就废弃在院子里不骑的那辆大驾自行车借了来,在后座上驮了两个大竹筐,里面塞满了稻草,高疯子给我寄来的那一百多块钱,就成了我的原始本金。
从这时候起,我的假期就繁忙了起来,每天天不亮,我就骑上那辆大架子自行车,开始往着乡下奔波。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赚的这个钱,就是靠着出苦力去跑赚来的,没有任何其他的附加值,所以我出的力越多,跑的地片越大,赚的就越多。
由近及远,一开始,偶尔江海哥歇班,还会带着我跑跑路线,慢慢的,在日头下、风雨中,我也摔打了出来,跑的地方越来越远,每天的收入也到了一块多,很多的时候甚至能赚到两块。
但是这也就到了顶峰了,再也没能多过。别看这是个简单的小生意,但是里面肯定也有道道,我开始分析。
我的这个小本生意,有两头,一个买,一个卖。买的那头,我都是固定给菜市场里的两个摊贩,他们给我的价格没有我自己卖的高,但是我要是自己卖的话,比如一百个鸡蛋,我得蹲守好几天才能卖完,时间成本浪费太大,所以这个没什么可以提高的,唯一的就是我可以再找找几家饭店,看能不能给他们送,毕竟,也不能单单只依赖那两个摊贩;再一个就是收了,这一块有没有操作的空间呢?
我在跟高疯子钓鱼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说过,钓鱼还都要一个蚯蚓呢,做什么不要成本啊,想得大利,就要下大成本。
薄利多销,同样的,薄利也可以多收啊,总体的赚头还是要多的。而且,在农村收鸡蛋的也有,不止我一个,人家为什么鸡蛋要卖给我呢?
这还牵扯到了一个保住市场的问题,我必须提前考虑这些。万一收不到了,我这个生意就彻底玩完了。
考虑了好久,我决定实施两个策略:第一个,每收十个鸡蛋,多给一分钱;第二个,长期合作,我定时到每家每户家里去收,不用他们跑腿,而且形成周期习惯,甚至他们需要到城里买什么,我都可以顺带帮买,算是增值服务。
多付出那一分钱是值得的,不仅能让他们把鸡蛋卖给我,而且能让他们每一次都千方百计去凑够十个鸡蛋,无形中增大了量。而第二个,还有增值服务,需要的成本只是我多出力气而已。我年轻,这一段风雨的历练,更让我觉得自己无限的生猛,现在有这样的时代,一切好像都透着新鲜,只要你付出了努力和劳动,就能赚到钱,对我这样的平庸之人,这简直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区区的一点路途又算什么呢?
两条措施很有效,也可能淳朴的老乡们看我是个学生仔,也有好感,我的摊子越来越大,很快,我就成了声名远播的鸡蛋王。
第十一天,我早早的便把两筐鸡蛋送到了菜市场,然后到了学校门口的蛋糕店,买了三块蛋糕。
“姨,我哥回来啦!我哥回来啦!”我放好自行车的时候,小凤已经拎着蛋糕,欢呼着往屋里跑去了。
到这一天,我赚的钱,已经超过了母亲一个月的工资,甚至比江老爹的工资还要多了。
我把一卷将近两百块的票子递给我妈的时候,她颤着嘴唇,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好日子来了,好日子要来了……”
小凤在旁边,张着小嘴看着那卷钱,无比崇拜的对我说:“这么多钱呐,哥,不如你别上大学了,我也不上了,我们一起去做生意,赚大钱……”
“别胡说,”我妈忙嗔道,“别光看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上大学才是有前途的,做一个有学问的人,有本事的人,学了指示,人才会变得聪明,做什么都能成功,不光有钱,也让人尊重……”
我妈说的不错,人不能只看眼前,还是要不断上进、不断让自己变得聪明强大的。这世界,比我聪明的人太多,像我一样愿意出力的人也很多,比我聪明又比我更能吃苦耐劳的人,也不少,比如像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位。
这是半个多月后,他斜跨在一辆二八大杠上,在青山乡的地头小路上堵住了我。他约莫比我大个六七岁的样子,跟江海哥的年纪差不多,白背心,黄军裤,还带着军帽,薄薄的嘴唇,眼睛不大不小,很灵动。
凡是眼珠子灵活的人,都是心眼活络的聪明家伙。
“你就是那个鸡蛋王?”他问,一双眼睛滴溜乱转,打量着我。
我警惕的看着他,没做声。
他下了车子,小心的把车子扎了起来,我看了一眼他车后座上跟我一样的两个箩筐,里面也是稻草,还有鸡蛋,原来这是遇上竞争对手了。
他拍拍手,拎起一个布袋子走了过来。
“我叫刘希望,”他主动伸出了手道。我伸手跟他握了一下,手心里都是汗,一边依然保持着警惕。这里四下无人,是空荡荡的田野,我的箩筐里,还有今天收的一百多个鸡蛋呢。
“哈,紧张什么,咱们虽然都收鸡蛋,但绝对不是竞争对手。”他笑道,“将相和,和则两利,斗则两伤,这个道理咱应该都懂。”
谈吐不凡,加上他的天然俱来的那种亲近气场,让我放下了心来。
他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块大饼,丢给了我,爽朗的道:“走,歇会儿去。”
我到现在还经常思念家乡春天的田野,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放眼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地头干涸的灌溉沟里,都是茵茵的绿草,好像铺着一张绿毯,间或长着星星点点白的、紫的喇叭花,远处几只山羊,像白云一样在那移动,或许还有一头老牛,在那悠闲地吃草,偶尔抬头,“哞”的一声幽远的叫唤,仿佛是在呼喊不知在哪儿撒野的牧童……
我跟刘希望,就躺在这沟边绿草坡上,吃着大饼,迎着春风,望着眼前这一望无垠的希望田野。
刘希望兄弟四个,是临近新津县的人,家境也贫寒,不过兄弟四人都很争气,都在非常不错的工厂和机关单位里上班,在新津是出了名的有出息。
刘氏兄弟聪明会钻研、又有胆魄本事,远非都有一份好工作、都是让人称羡的公家人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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