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过神来的是朱慧，她又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用粤语说道：“等阵！”

跟八年前比，注重养颜，喜欢化妆的她变化并不大。在这方面，张淑芬的风格和她截然不同。尽管家里条件优渥，很少差钱，可张淑芬从不光顾美容院，甚至连理发店也极少涉足，当然，她也难得化一回妆。她固执地认为，美容院和理发店表面光鲜，其实卫生很差，化妆则对皮肤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对此，余成刚和她曾有过一些辩论。余成刚多次用归谬法驳她，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美容、美发行业早就应该消失不见了；如果化妆真有那么大危害，那常年化妆的女人们岂不早就变成了丑八怪。张淑芬会努力为自己辩解，逼急了就耍横说，谁也别想改变我，你要是看不惯，尽管走人。

余成刚当然不会就此离去。张淑芬虽然向来素面朝天，齐耳头发总是自己洗、剪，看起来是土了些，可她特别注重控制饮食，身材保持得较好，加上舍得花钱买品牌衣服，形象也不会太逊色。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有精神追求和文化品位的知识分子，她热衷于阅读，可以和余成刚谈论诗歌、小说，也能对他的作品提出中肯的建议。

朱慧恰恰相反，看重外在胜于一切，不读书，更不懂文学，和余成刚很难有共同语言。

再现身时，朱慧已经是一身便装，看起来比穿白大褂时更显年轻、漂亮，余成刚不得不承认，就颜值、气质和风韵而言，张淑芬确实是明显落了下风。

张淑芬挥了挥手，余成刚就跟着她出了医院的门诊大楼，然后朝对面的妇幼保健中心走去。

忽地，朱慧站定，转身，用广西口音明显的普通话说道：“那里面有一间咖啡屋，我们进去坐着聊吧！”

因为医院的病人中，本地人和外地人差不多各占一半，朱慧常常需要在粤语和普通话之间进行切换，这是她早就养成的习惯，余成刚并不会觉得奇怪。

落座后，朱慧问余成刚想喝哪种咖啡，余成刚回了一句随便，她就叫来服务员下了单。

用一声“唔该晒”送走服务员后，朱慧随即切换了语种，余成刚虽听得懂白话，表达却差强人意。

“关于女儿的婚事，我想先听听你们的安排。”

“我们肯定是想用联婚喜宴的方式啦，这样比较省事，也少却一些麻烦。”余成刚答道。

“麻烦！麻烦！女儿就一个，婚礼就这么一次，有啥好怕的。”张淑芬最烦余成刚说麻烦，一听到就很容易来火。

“你想怎样？”余成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我和你的同事、朋友大多在北安，所以女儿的喜宴我想在北安举办，至于费用，我可以出一半。”朱慧说道。

“你不觉得这样太折腾了吗？”余成刚反问道。

“如果喜酒摆在一起，你就不怕我们四个人站到台上去的时候别人会指指点点吗？”朱慧反唇相讥。

“我不想跟你吵！OK!”余成刚做着手势说道，“联婚不仅仅是我和我老婆的意思，也是女儿和女婿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你自己去跟女儿说。”

“谁想跟你吵啊？”朱慧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这副鬼样子！”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别谈了！”

说罢，余成刚起身欲走。

“也行吧！”朱慧叹道，“反正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我。不过，如果你们要在白龙摆酒，那我可就不会出钱了哦，而我亲戚朋友送的礼金，归我。”

“这么快就暴露啦！”余成刚讥笑道，“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成了，按照白龙的风俗，客人的礼金要一分不少的返还，不像北安，只返还40%。到时候，我们一分不要，你还好意思截留吗？”

“余成刚，你能不能别这么损？”朱慧怒道，“你以为我是想贪那点小便宜吗？我是不想去白龙看到你们两个的丑恶嘴脸。”

“胡说八道！”余成刚愤然道，“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你非得要这么骂我们！”

“你贪图张淑芬的豪宅，就跟她勾搭成奸，然后弃我不顾，你还意思说对得起我。”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余成刚怒不可遏，“明明就是我和你离婚在先，和张淑芬认识在后，这一点女儿可以替我证明。”

见气氛越来越紧张，准备送咖啡过来的服务员有些左右为难，朱慧瞥到了这一幕，遂将战火暂时平息起来。

但她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女人，待喝过两口咖啡后，她再次发起了强有力的攻击：“如果你们事先没有勾搭在一起，以你那么孤寒的性格，你怎么可能干干脆脆地就把房子给了我？”

“孤寒”是粤语词汇，意为吝啬，朱慧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常常夹杂方言。

“你废什么话？”余成刚说道，“我愿意把房子给你，是因为未来这套房子肯定属于女儿，再说了，在我和张淑芬决定结婚之前，我压根就不知道她有一栋别墅。

不等朱慧反驳，余成刚就下了最后通牒：“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女儿的婚事，如果你再要这样无理取闹地翻旧账，那我们就别谈了。反正我们会在白龙摆联婚喜宴，到时候你如果要来，我们欢迎，你如果不想来，我们也不勉强。至于费用，我从没指望过！”

“有钱大晒么？（有钱就了不起吗？）”朱慧一急就会冒粤语，“唔倾就唔倾咯！（不谈就不谈咯！）”

余成刚受够了，拂袖而去，朱慧是还风韵犹存，可就她这脾气，他觉得自己当初选择离婚非常明智。在这件事上，余香应该会站在他这边，要想治住朱慧，只能借助余香。他想。

郁闷地离开医院回到学校后，余成刚拨通了余香的电话，听完他的陈述，余香笑道：“你们两个至于吗？八年没见了，不是应该好好叙叙旧吗？怎么还吵起来了？”

余成刚道：“女儿，你就别再说风凉话了！现在李茂、你阿姨和我都觉得联婚比较好，你妈不同意，那就只能由你去做她的工作了。”

“好！没问题！”余香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