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雪母女终于来到南京。因为时间比较长,林朵米下车的时候昏昏欲睡,走得非常慢,金雪一手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一手拉着女儿。
头发乱了,一身风尘,很累,可金雪还是强打精神和林朵米聊着天。
远远的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因为人声嘈杂,她一时没听出来是谁,直到父母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他们,金雪愣了,上下打量他们一遍以后忍不住心酸。
她有半年多没有见到二老了,他们看上去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苍老了。不过才五十多岁,父亲的白发又添了一些,皱纹越发的深了,母亲虽然穿得鲜艳,可没有化妆的她眼角低垂,嘴边的细纹越来越多。不变的只有他们看女儿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暖慈祥。
金雪低声说:“爸,妈,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吗?怎么还来呢?”
父亲金文德没有说话,看了一眼外孙女,然后默默地接过金雪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就走。母亲杜若梅拉住林朵米的两只手,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朵米啊,你都不知道姥姥多想你,做梦都想啊!”
林朵米撇撇嘴,带着哭腔说:“姥姥,我也想你!以后我就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四个人穿过人群,很快走出了火车站。
等公交车的时候,金雪不时偷偷地看一眼父亲,他一向不苟言笑,现在也是,甚至他都没有和林朵米说一句话。等了好久,公交车还没来,他有点儿烦躁,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儿上,不过只抽了一口。
金雪忍不住开口:“爸,您不是早就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金文德低头弹了弹烟灰,并没有转头看女儿,依旧盯着公交车将要开来的方向。
“老了,戒不了!”
杜若梅看了金雪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金雪立刻明白,父亲一定是为她离婚的事心烦所以才会重新抽烟。
他是一个思想非常传统甚至有点儿封建的人,女儿闪婚远嫁现在又突然离婚而且不肯说原因,作为父亲,他的心里郁闷又无处宣泄,这种感觉,金雪懂。
下班高峰期,好不容易坐上公交车的他们很快被随后涌上来的人冲散。父亲拖着两个行李箱,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冒汗,金雪想把箱子拿过来可他说什么都不肯给。金雪无奈,挤到后排一个靠窗的地方望着外面的夜景出神。
南京变化挺大的,她看着哪儿哪儿都陌生。
这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是她确实很久没回来了,久到仿佛在这儿的时光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当初上大学离开的时候,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而且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到别的城市去闯一闯,因为对这里已经腻了。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是以这么灰头土脸的方式。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到来。
回到家,金雪非常疲惫,回自己房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林朵米的新鲜劲和兴头还没过,跟在姥姥屁股后面说这说那,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金文德偶尔抬头看祖孙俩一眼,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自从金雪上大学离开以后,这个家就变得特别冷清,就算偶尔金雪带着孩子回来也是顶多住个两三天就走,老两口天天大眼瞪小眼也是枯燥得很。现在不一样了,女儿和外孙女回来就不走了,以后这个家可就热闹了。
金文德的心里刚刚划过一丝喜悦,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覆盖了。
女儿是离婚了才回的娘家,可是好好的日子,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糊涂得很,难道金雪也是吗?可是,女儿拖个孩子以后可怎么过下去啊?
想到这儿,金文德把报纸放下,老花镜也摘下来随手放到一旁,面色越来越凝重。
杜若梅做了金雪最爱吃的锅包肉和红烧狮子头,金雪原本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可是看到母亲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让她失望,一口气吃掉一半多。
饭桌上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林朵米的学习,似乎大家都刻意回避着那个最敏感的话题,也包括林朵米。
金文德喝了一杯酒,不时叹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尽管杜若梅一直冲他使眼色,可他就是视而不见。他从来就是这个脾气,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再说了,在女儿面前演戏也没有必要。
气氛变得有点儿沉闷,金雪随意扒拉了几口米饭就说自己吃饱了,要出去散散步。本来她想带着女儿出去,可是林朵米一直黏着姥姥不肯离开半步,她只好一个人出门了。
金雪有点儿害怕碰到以前的老邻居,他们要是问她不年不节的怎么回来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婚的事,她暂时还不想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父亲还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她几乎是一路溜着墙根离开了小区,她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牙子走,脑子里很乱,一直理不出个头绪来,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在外面散步的要么是老两口,要么是三口之家,金雪忍不住又有点儿触景生情。她每天提醒自己无数次,不要去想林子建。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次想起,都是心如刀割,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不过外面的空气是自由的,她有点儿不愿意回去面对父母。父亲是一个很较真的人,没有问出她离婚的原因恐怕不会安心去睡觉。
眼看着快十一点了,金雪咬咬牙,想着早晚都得面对,这才折转身回家。
走到门口,金雪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竖起耳朵听了听,如果没动静应该是二老已经带着女儿林朵米睡了。那么,今晚就可以逃过一劫,不用惹二老生气难过了。
隔着门板,她清楚地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女儿被咱们惯坏了,难免任性一些。估计刚开始子建还能忍,可是时间长了,他工作压力又大,估计有时候就忍不了了。两口子吵架一多就会伤感情。可能他们分开,金雪的过错更多一点!”
“老金啊,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扭!女儿还没说呢,你就先站到女婿那边去了!你这是瞎猜的,根本不算数!”
“什么叫瞎猜啊?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不了解吗?她有什么毛病你不清楚?”
“万一是林子建有钱了变坏了,非要把金雪甩了呢?”
“我看他不像那种人,挺积极挺上进的一个小伙子,我还是蛮喜欢他的。我搞了一辈子政治工作,看人从来没有看走过眼!”
听到这儿,金雪的嘴角耷拉下来,心也一点一点往下沉。
她还没有坦白,父亲就几乎已经下了定论,而且作出的是这样的判断,金雪说不出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这次父亲真是看走眼了。
等到屋子里没动静了,金雪才悄悄地进了门。
她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二锅头回到自己房间,对嘴吹,很快小半瓶就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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