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厌身长五尺，略显消瘦，清秀稚嫩的脸上甚至带着些病态一般的苍白，虽是一身合适得体的白色袍服，但那把快垂到其腿弯处的黑色长刀却将他衬得有些奇怪，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

可也正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奇怪少年，却将要在整个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

下山的路不好走，他早数过了，从玉虚峰顶下来，一共三千六百个台阶，每日单是这走路便是个不小考验。

沈云臻看着背着百斤重长刀却胜似闲庭信步一般的姜无厌，笑着问道：“你这娃娃力气为何如此之大？真是奇怪。”

姜无厌笑道：“不理解才会奇怪，师娘你要明白存在即合理的道理。”

沈云臻温婉一笑，有些溺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听你师父说起过，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机灵，姜蛮子之名早传开了，这是为何？”

为何？姜无厌自己也不知道，像是被杨小花点开了窍穴，又像是为这昆仑山洗去了冗疾，此事寻不出根，他只知自己就应该活得明白才是。

“师娘，方才听你说起山下有五王的五万兵将？”他只是突然想问这个，却不知为了什么。

沈云臻以为他害怕，笑道：“五万兵将算得什么，有我在，便是再来五万也挡不住你，莫怕。”

姜无厌道：“师娘，我若告诉你我不怕你信吗？”

“你不怕死？”沈云臻有些意外，这孩子沉稳的已经超出这天下绝大多数人了。

“怕，当然怕，我不仅怕死，生老病死我都怕，但怕又有何用，嘿嘿，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们如何不让这五万大军发现行踪。”

姜无厌道：“我虽年纪小，也未见过世面，但却也知无华教在天下间的地位，此番楚青文带兵前来不过是为了震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刀兵相加，何况还有我师父在，他若敢轻举妄动绝不会活着离开西昆仑，此等无骨之人最是怕死。”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一副少年老成模样，沈云臻暗一点头，笑道：“你不用担心如何避开五万大军，我此番来寻你便是受人指点，我敢来便不怕他五万大军。”

说罢，忽见她打了个呼哨，也不知是从哪个草丛里窜出来两匹骏马，一黑一白，高大神俊，到了近前，两匹马站定，那匹黑马稍显温顺，只是安静地站着，但那匹白马却显得有些不安分，不停地打着响鼻，四蹄一直在轻轻踏动。

沈云臻道：“此二马一为追月一为逐日，白色逐日是追月的孩子，我将它送你，记得好生待它。”

姜无厌想想也是，此去中原千山万水，若没个骑乘不知要到何时方能抵达。见那白马毛色如雪，鬃毛飘飘，左侧眼下有一串泪痕一般的印记，他心生喜欢，郑重对沈云臻一拜称谢。

沈云臻道：“你稍后便骑马跟着我，也叫你见识一下师娘的本事。”

姜无厌有些不懂，可既然师娘如此说，那定有她的道理，他点头嗯了声便朝白马逐日走去。

可这马性刚烈，不等他坐稳便疯狂跳动起来，沈云臻望着快速从无措中镇定下来的姜无厌微一点头，却听他双手抓住逐日脖子两侧的皮肉嘿嘿笑道：“小东西，今后你便是我的了，你若是从了小爷，日后自少不了你的吃香喝辣，若敢不从，你试试，嘿嘿。”

可那白马哪是这般容易驯服的，不但没有安静反而变得越发暴躁起来，极力想将姜无厌掀下马背。

姜无厌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给你脸了是吧？”说着，突然双臂用力，扯着它的皮肉奋力往下一摁，那白马不堪负重，硬生生被摁得前蹄跪地，再想站起来却千难万难。

沈云臻看着暗暗咋舌，这孩子蛮力惊人，这般驯服马匹的手段她还是第一次见。见孩子受难，黑马追月有些不安分地原地转了几圈，似在求饶一般。

沈云臻道：“好了，你莫要欺负它，马匹亦有情感，你待它好它心中知晓，快些起来，准备出发了。”

姜无厌收回蛮力，逐日赶紧站起来，本想再动，但被姜无厌在头上拍了两下顿时安分下来。

沈云臻暗笑，翻身上了追月，再次打了个呼哨，少倾，忽听空中传来一阵嘹亮的鹰啼之声，抬头望去，就见一只大鸟在空中盘旋，飞得极高。

沈云臻道：“此乃漠北猎隼，是我养大的，取名云歌，稍后你我便跟着它跑，无人敢拦你。”

姜无厌半信半疑，只凭一只大鸟便可叫五万大军不敢妄动？

西昆仑出山大道上，五万大军的营地绵延数里，此处是离开昆仑地域最便捷与平坦之地，只要守住此处，山里的人想出来，除非去走那些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路。

大军中，除了一众甲胄加身的兵将之外，还有几个穿着便装的江湖人士，为首的是个中年虬髯男子，身强体健，手中握着把一丈长的方天画戟，双目如电，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凛凛威风。

此人便是中原南平七峰大当家祝狮虎。

那声隼啼格外嘹亮，祝狮虎抬眼望去，见那猎隼盘旋片刻便往这边飞来，他眉眼一跳，忙道：“猎隼云歌！”

统兵将领邢蠡稍带不屑道：“什么猎隼云歌？”

“邢将军，你听老祝我一句劝，稍后若有个女子过来借道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定会惹来杀身之祸。”祝狮虎极其认真地说。

正要说话，却见远处快速冲来两匹快马，一黑一白，当前的果然是个女子模样，邢蠡嗤笑道：“大当家说得可是此人？我见这两匹马倒是不错，便留下送与王爷，至于那女子嘛，嘿嘿，军中生活枯燥……”

祝狮虎眼皮直跳，忙道：“将军不可！此乃妖女沈云臻的云歌借道，江湖盛传，云歌借道一万里，神佛莫敢欺。你若能杀了她倒是无妨，可若叫她逃脱，怕是将军全族都将死于非命！”

邢蠡皱了下眉，道：“当真这般厉害？”

另外几个江湖人士附和道：“将军，此女武功深不可测，且手段极其毒辣，你常年身在北地不知其名，我中原武林谁人不知妖女沈云臻之名，没曾想她失踪二十年，今日却在此处出现，还是不要惹她为好啊。”

邢蠡本想训斥，但见那黑马飞奔而来，背上女子身如长弓，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似乎这五万大军根本未入其眼。

他心里升起一股怒气，正待发令动手，却觉一股磅礴气势扑面而来，烟尘四起，飞沙走石，险些将他从马背上掀下来。

这……他心跳开始加速。

“啾！”云歌再啼，却已到了大军上空，只见那女子素手一挥，一股极其刚猛霸道的罡风扑面而来，祝狮虎见况不妙，快速挡在邢蠡身前，横着方天画戟硬生生接了一招，可还是险些将邢蠡的马匹撞翻。

沈云臻面无表情，见前方尚未让路，她纵身跃起，追月箭一般冲了出去，她声音带着媚意，只说了四个字：“挡我者死。”没有丝毫气势，但却让人脊骨一寒。

“让开让开，赶紧让开！”祝狮虎为首，其他几位江湖人士紧随着开始分开众人，为当前冲来的黑马追月让开一条道路。

姜无厌心里震撼极大，只此一人一声便叫那数万大军不敢妄动，是何等威风。看着两侧快速后退的将士，姜无厌突然有种做梦一般的感觉，这天下，当真是有趣得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