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下午具体发生了啥，请让我见见巧妹妹。”

七慕站在叶家大房的门口，微扬起头，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身量比她高的张春草，面色平静的说道。

“我呸，你要了解找别人了解去，来找我家丫头干啥子？她啥也不知道！你找别人去！”

张春草双手插腰挡在大门口，毫不客气的冲着七慕吼了回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大婶婶，我只是问些事罢了，并没有要做其他的，毕竟那事发生的经过，只有巧丫头是完整的知道的。”

七慕耐心的解释着原因，看着张春草一副誓死要护犊子的模样，心中情感复杂，微微有些说不出口的苦涩，但也可以体谅张春草想要护着女儿的心。

“呸，你别胡说，我家丫头昨天下午就是去洗个衣服，她能知道啥子？你要问也是问别人去！”

“昨天那么多人，你干啥子单单抓着她不放？她好歹也是你妹妹，你自己坏心杀了人了，何苦还要拉上她？！

“你这是见不得她好，想要毁了我家丫头的名声吗？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屋好吗？！”

“你走，你快走，没事别来我们屋，省得让我们也沾上晦气！还不快走！”

张春草再一次坚决的拒绝了，皱着眉头，对着七慕嫌弃的挥手，每一个眼神都在示意她别尽招人烦，赶快离开！

七慕见状，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但是，在一个不大的村庄里死了一个人，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家家户户也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虽然在偏僻的牛庄，不会有官府的介入，但事态……她现在急需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她承担的，她都会受着，但不是她的错的，她也决不会认！

“巧妹妹，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出来和我说说，行吗？”

七慕知道让张春草同意让她进门见巧丫头无望，便心存一丝希冀，直接朝着屋里大喊到，望巧丫头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自己出来见她一面。

“你干啥子？喊啥喊？你滚，快滚！别在我屋门口碍眼了！”

张春草似是被七慕的行为激怒了，她拿起屋外的扫帚，径直动手赶起人来，连脸面也不留了。

七慕又喊了两声，见屋内仍无动静，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最后望了叶家大房那屋禁闭的门口一眼，似是无奈的唇角微勾，眼神闪过一丝嘲弄，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也罢，这事于巧丫头而言，原本就没有直接的关系，她不想沾上，也无可厚非。

叶家大房内。

七慕略微暗哑的声音一丝不落的传进了巧丫头的耳里，她安静的坐在床上，坐姿极为规矩，头却埋到了脖子里。

巧丫头听着她娘和她大姐姐的对话，她有些不安的搅动着手中的一块帕子，眼神直盯着土灰的地面，眉头紧蹙，很是紧张。

直到七慕已然离去，声音消逝，巧丫头才抬头望了那门口一眼，眼神怯懦，口中喃喃道：

“大姐姐，对不住了，这是我娘第一次管我，你也知道的，我娘很少管我，我没法拒绝……我知道你没错的，我看得清楚，是草根拉你，你才踢他的，他们不会怪你的……”

在走回自己家的路上，七慕一路的走，一路的想，她做事很少有后悔的时候，这次，却是连她自己都有些恼了自己。

明明昨天下午就该问清楚的事，她却是心里明明清楚，却借着身心疲惫，明知而不问，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这直接导致了今儿这愈发严重的后果。

不能再拖了，没时间了……

“阳阳，昨天姐姐去茅房之后，你和然然有没有找你巧姐姐？”

七慕独自搂着阳阳坐在屋前的那颗大树下，她状似无意的问道，耳朵却仔细的听着。

原本她并不想问阳阳的，他还小，有些事可能表述得不太好，所以，她第一个才去找了巧丫头。

“有，姐姐突然不见，我和妹妹都很害怕，我们就去找巧姐姐了，巧姐姐说姐姐去茅房了，马上就回来，让我和妹妹等一会。”

“那你咋会在那只船上？谁带你去的。”

阳阳圆圆而水灵的眼睛有些怯怯的望着七慕，他小小声的回答道：

“是草根哥哥来找我去的，他说他找到了一只大船，要带我去玩。”

草根哥哥，就是昨天溺水的那个男娃。

“他来找你，所以你就跟他走了？”

七慕淡淡的问道，语气很是平静，不知喜怒。

“没有！”

阳阳的情绪蓦然激动起来，他跳脱开七慕的怀抱，站在七慕的面前，目光恰好与七慕平视，水汪汪的大眼睛纯真而干净，声音稚嫩而坚定的道：

“我不想和他玩的，我想等姐姐回来的，可是巧姐姐一直让我跟草根哥哥去玩，所以我才去的。”

“巧妹妹为啥要让你和他玩？”

阳阳歪着头想了一会，终是微微的摇头，道：

“我不知道，她就是一直要让我跟草根哥哥玩。”

七慕见问不出来，轻轻笑了笑，伸手揽过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的阳阳，拍着他的背，抚慰着他，柔声道：

“不知道没关系。”

知道才奇怪，小小年纪那里能懂大人在想些什么？

“那你跟我说说，巧姐姐还说些啥了？”

“巧姐姐说：去玩才是好娃，不去就不是好娃，巧姐姐还说：草根平时在村里都没人跟他一起玩，我也不跟他一起玩，那草根哥哥多可怜……”

七慕摸了摸阳阳的头，触感柔顺，可惜发色因为营养不良，有些枯黄，她心中微微有些心疼，又不得不再问道：

“那你和草根去玩啥了？你们咋上那船的？”

“本来就在旁边玩泥巴的，但是草根哥哥非拉着我去看他找到的那船，我不去，草根哥哥和巧姐姐都不高兴，我就去了。”

“草根哥哥就让我上船，说要带我划船，可是船进水了，我没有往里面装水，草根哥哥不相信，还是说我不好，他说我不乖，他不要理我了。”

“然后他就跳到河里了，我就哭了……”

听到这里，七慕大约也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巧丫头大约也是好意，想让阳阳多跟其他小孩玩玩，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草根发现了一只废弃的小船，但是并不知道那船会漏水，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坐……但是，船漏了水，草根却自己跳了河？这分明是仗着自己会水，不用怕，那她弟弟呢？

只是，死了却是会水性的草根。

死者为大，现在这责任到底在谁身上，该怎么算，却是怎么也算不清了，那不是其他的东西，而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尽管七慕觉得草根是自己作死，但是那也是大人没有监护到位，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唯一的庆幸，也许这么说对于吴家婶子来说很残忍，但是七慕真的无比庆幸，她的弟弟还活磞乱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