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闹法庭(四)

一个看似很普通的债权转让案件,由于建良公司的反诉而变得复杂起来,一个庭,不知不觉,开了整整一天。

窗外,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法庭里,刚才法庭辩论的硝烟还在持续,三方当事人的情绪依然激动,章浩林已经离开了座位,在原告面前手舞足蹈。

何丽娜刚想离开,又坐了下来,长期的审判经验告诉她,开庭时公然吵闹的人毕竟很少,往往是休庭后大哭大闹,原被告双方打起来的也不鲜见。

小杨在打印着开庭笔录。

章老头嚷嚷着跳到了审判台前面,手指着邹晓义:“哪有你这样的法官?就允许他们胡说八道?你就是这样办案的?这样不公正,我要告你!”

邹晓义看到章老头恶狠狠的样子,觉得很冤枉:“我怎么不公正了?你这样瞎说?”

“坏电机明明在我公司,你就听他们的屁话!就不听我们讲!算是什么公正?是狗屁的公正!我要是不告你,我就不姓章。”章老头越说越有劲。

邹晓义知道,碰到这样的法盲,不予理睬是最好的办法。

王杰不服气了:“谁能证明给你们的电机是坏的?到现在说是坏的,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你们这些昧良心的东西,坏电机就在那儿,还不承认?” 章老头看到王杰仰着头在嚷嚷,就跳到了他的面前,手指着王杰,又指了一下旁边的汤方迅,恶狠狠地说:“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真是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我‘呸’!”

“啪!”汤方迅用力拍着桌子,一步蹿到了章老头的前面。一个老总,岂容这个疯老头在面前撒野?他毫不客气地指着章老头的鼻子愤怒地说道:“你再说一次?谁是狗?谁没有良心?”他怒目圆睁,一副箭在弦上的架势。

王杰也围上来呵斥道:“谁是狗?你说,谁是狗?”

章建良见状,迅速挡在了父亲的前面。

吕洋也跑了过去。

高玉红笑了,站在被告席上,掏出了手机。

“住手!你们想要干什么?都给我坐回去!” 何丽娜的声音响亮,极具穿透力。

双方即将伸出的拳头,被何丽娜严肃的声音给怔住了,定格在了那里。

何丽娜低声对汪琳说:“快!通知法警!”

邹晓义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双手抓住汤方迅和王杰,把他们往原告席上拽。

在邹法官的拽拉下,汤方迅一边挪动着身子,一边回头对章老头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谁?让你骂就骂?告诉你,你骂法官我管不着,你要是骂我,对不起!我没有法官的涵养!”

邹晓义的心像被电击一般,一阵紧缩。汤方迅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不错,骂了法官,法官只能忍,法官不能像他们那样受了委屈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杨婷婷小跑着来到汤方迅面前,让他在法庭笔录上赶快签字。

汤方迅的手在签字,嘴里还愤愤地说着:“真是没王法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见过赖账的还这样横。”

“谁赖你账了?谁欠你钱了?”章老头又往汤方迅那儿冲,被身旁的王杰挡在了那里。

章老头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这个第三者,与他们串通一气来坑害我们。”

王杰一声冷笑:“什么第三者?什么串通一气?你听好了,粤东公司是第三人,不是什么第三者,我是依照法律在法庭上摆事实讲道理,真是法盲。”他鄙视地瞪了章浩林一眼。

“我说你是第三者就是第三者,我法盲怎么啦?你能把我怎么样?”章老头像个刺猬,往王杰身上撞去。

邹晓义一把拉住了王杰,让他快到原告席上去签字,只要他和原告离开了,被告想打架也没有了对象。

章建良紧握拳头,始终站在父亲的身旁,时刻准备着。

北京来的维权大律师,举着她的手机,左一张右一张,不慌不忙地拍着,大有几分记者的从容,在捕捉着能产生轰动效应的新闻。

何丽娜来到了她的身边:“高律师,不要这样!”

她看了一眼何丽娜说:“现在又不是开庭,你不能干涉我!”这位大律师的手根本没有停下。

“你这样做能达到什么目的?是有利于案件的审结,还是扩大矛盾?”何丽娜满脸严肃。

“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以备后用。”她不以为然。

“请你抬头看看,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是同步录音录像,而且是全方位的,难道没有你拍得清楚?”何丽娜原本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已经略带气愤。

高玉红放下了手机,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三个角落都有圆圆的摄像头对着自己。她坐了下来,心想,不拍就不拍,刚才拍的内容已经够热闹刺激了。

此刻的章老头,已经缠住了邹晓义:“都是你!是你这个狗屁法官,帮着他们颠倒黑白,你们这些贪官,你到底受了他们多少贿?你说?”章老头的手,又指到了邹晓义的鼻尖上。

“你……你说什么?”邹晓义镜片里的眼睛,快把单眼皮撑破了,瘦小的脸被气歪了,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一个堂堂的法官,竟然被他当众侮辱,忍无可忍。

章老头对邹法官的愤怒不予理睬,骂你法官怎么了?“你不拿原告的吃原告的,会这样帮着他们吗?案件还没有开庭就查封我们的财产,你们这些昏官,就只会欺负我们老百姓,货款要我们付,坏电机不让退回去,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昏官?”他越骂越有劲,顺手一把抓住了邹法官的法袍,“我要扒你这身皮,你不配做法官。”他用力撕拉法袍。

邹晓义被这个疯老头惹火了,用力掰开老头的手。

老头死死揪住法袍不放,你来我往中,邹晓义法袍领口上的一颗国徽被拉了下来,滚到了何丽娜的脚边。

法庭里所有的人围了上来,场面混乱。

何丽娜大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阻止汤方迅和王杰,不让他们靠近。

杨婷婷拿着开庭笔录站在那里,紧张得牙齿都在打架。

就在此刻,两名法警冲了进来,汪琳跟在了后面。

小伙子朱辉一把抓住了章老头的手腕,另一名法警挡在了邹晓义的前面,站在了章建良父子的中间。

章老头的手松开了,嘴里继续胡言乱语。

何丽娜催促原告和第三人赶快离开法庭。

汤方迅走到法庭门口,回头愤愤地说:“真是没有王法了,欠钱的还这样横。”

原告和第三人走了。法庭里就剩下被告建良公司的父子俩在一唱一和,章老头对已经远去的原告还是骂个不停。

高律师坐在被告席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

杨婷婷怯生生地走到章建良面前,将法庭笔录递给他。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老总像黑社会的老大,身上透着一股寒气。

章老头上前一把抢过了小杨手里的法庭笔录,杨婷婷吓了一跳。他看也没看一眼,就恶狠狠地把法庭笔录撕得粉碎,然后用力向空中一抛,纸屑犹如雪花飘飘洒洒,最后散落一地。他大声喊道:“谁给你签字?想得美!”

这个老头真的疯了,他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杨婷婷吓得张大了嘴巴,细嫩清秀的脸上一片煞白。

何丽娜气得咬紧了牙齿。到法院这么多年,当事人吵闹的,甚至当面打起来的,她都经历过,但还没有人敢在法庭上撕法袍、撕法庭笔录的。

她严肃地对法警说:“把他看好了!”毅然走出了法庭。

两位法警自然领会何庭长的意思,一左一右站在了章老头的旁边。

高玉红也被这个狂妄的老头吓了一跳,已经预感到了后果是什么,要是当着自己的面把老头给拘留了,她这个大名鼎鼎的维权卫士颜面何在?

她将章建良拉到旁边耳语了几句,章建良连连点头,然后走到邹晓义面前说:“我们没有收到开庭传票,今天的庭当然无效。”

“哼!开庭都不给我们传票,这算是开的什么庭?你们违法。”有律师撑腰,老头越发神气,嘴里又吐出了一串脏话。

汪琳不服气,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你们今天到这里来玩了?这么多人陪你们在法庭上玩一天?”

何丽娜走出法庭,一个电话打给了邓加荣,要求立即拘留章浩林。

“你太激动了,你是庭长,也和他们一样激动?”传来了邓加荣批评的声音。

何丽娜停顿了一下,特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说:“邓院长,章浩林在法庭上撕法袍、撕法庭笔录,这种严重妨碍司法活动的行为必须拘留。”何丽娜故意用手挡着手机话筒。

暮色渐浓,她穿着法袍,向办公大楼快步走去。

邓加荣见到何丽娜急火火的样子,示意她到沙发上坐下。

法庭里在剑拔弩张,怎能坐得下?她站在邓加荣宽大的办公桌前,把刚才发生的前后经过简单地向他作了汇报。

邓加荣听完,皱起了眉头,慢慢地说:“他们要真没有收到传票,今天要是拘留了他,不知道明天网上又要炒成什么样!近来,你们这个合议庭的新闻还少吗?一个潘老太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章老头?”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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