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武大全的哭诉(上)

整整一夜之间,李进才带着工程队全体党员、入党积极分子和大半共青团员从黄昏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朝阳升起,逆向奔袭将近一百里!终于找到了全部不符合质量要求的焊口防腐绝缘部位,全部重新来过,保证了施工进度没有被这次大返工耽搁。

这功劳全部都要算在李进才安排得当上面。

他派出了十三个有防腐绝缘工作经验的老党员,分梯次,在需要返工的工段上,轮流挨个对焊口绝缘层进行检查,然后把需要返工的焊口绝缘层做好记号,这样,那些防腐绝缘良好的焊口就不需要重新返工了,如此一来,大大节省了返工的时间。

那些不符合质量要求的焊口,也不都是需要刨开重新来过,只要把没有用石棉布包裹过的部分,重新用沥青和石棉布按照标准层次包裹一遍,就算是合格了。

怎么判断呢?那就是凭借经验和认真观察,在原来的防腐层和新的焊口防腐层之间部位,用锛子凿开,是不是合格,立马就可以用眼睛看出来。

当时没有先进的仪器进行探测检查,只能用这个最笨的方法,也是最牢靠的办法来进行质检了。

加上工程队有大货车拉着职工们前进、拖拉机拖曳,带着爬犁的沥青罐子迅速跟进。防腐绝缘补焊口就不是一个技术活,只要有力气就行,一夜鏖战,总算是按照计划完成了所有的返工任务。

这是张静第一天报道就赶上的一场攻坚战。

连轴转了一夜,加上张静来这里的路上倒车就用了两天两夜,累啊!

张静从来没有这么干过。毕竟以前做农活都是白天干活,夜晚休息。就是所谓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到了学校,就算是熬夜给孩子们批改作业,加上备课,也不需要付出这么累的体力劳动。

在干活的时候,张静还不觉得有多累,等回到队部,又和一直闻名没有见过面的陈实功队长聊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躺到李进才给他安排的板房宿舍里,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

起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臂居然疼得动不了了。还有腰部和胸部,也很疼。

这是反复地重复一个动作,导致了肌肉过度劳累造成的。

张静是从小练武术的,自然知道,疼痛过后,自己的双臂肌肉会更加瓷实,胸部和腰部的肌肉群也会健壮一些,这是好事。

这就是练武术的行家常说的,酸疼长,麻木抽。意思是,感觉肌肉群又酸又疼,这是长肌肉呢。如果感觉麻木,那就是刚好相反,肌肉过度疲劳,损伤了肌肉组织之后,产生了麻痹感觉,肌肉不仅不生长,反而萎缩了。

做了几下扩胸动作,他打开宿舍的门,发现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抬头看看办公桌上的小钟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钟了。

一个大脸盆就扣在桌子上,这就有点奇怪了。张静走过去,看到脸盆上有张纸条,上面压着一根圆珠笔。

纸条上写着:“小张,你醒来后别忘了吃早点,脸盆下面是几个干菜包子和俩鸡蛋,还有一大碗蛋花汤,都是你嫂子做的,你尝尝她的手艺。如果凉了,就让通讯员小王拿去炊事班热一热。等我回来,咱们再谈工作。李进才。”

张静的心里又是一暖。

他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佳男给自己送早餐的情景。

同样是包子,同样是俩鸡蛋,同样是蛋花汤,这都是佳男从自己的嘴里一点点攒出来的,那时候,社员分不到多少麦子。

大队、小队仓库里的麦子除了留下不多的一些招待客人,都留种了,所以,白面很稀少,鸡蛋是佳男自己养的鸡下的,她自己舍不得吃,差不多一大半都进了张静的肚子。

唯一不同的是,李进才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而那个娇弱的人儿,是用厚实的棉布帘子包着早饭送到张静学校的。

明明学校有食堂,只因为张静抱怨过一句,食堂的那俩厨师做的饭简直就是喂猪都不吃啊。

第二天早上,佳男就送来了早餐。

想到这里,张静的心里就像被一把刺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疼得他弯下腰来。

最令他害怕的是,佳男的模样在他的记忆力居然越来越模糊!这是怎么回事?不仅如此,从佳男出事,她居然一次也没到自己的梦中来!

没有佳男的照片,去她家要,佳男的爹娘告诉他,所有佳男的东西都烧掉了,包括寥寥无几的几张照片和不多的衣物和她用过的书籍等物品也都烧掉了。是佳男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天,亲自点火烧掉的。唯一幸存下来的,就是张静收藏的,他和佳男儿时的那张合影。

不行!必须把佳男画下来!幸亏自己和学校的美术老师认真学过五年人物绘画,等一切都安排好,工作正式开始了,一定要找时间画出佳男的肖像,不然,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想不起佳男的模样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张静不知道的是,这也是一种病,一种强迫型选择性记忆进行性丧失,是一种悲伤到极致之后,身体和精神上自我保护的一种现象。

从佳男出事,永远地离开自己,张静的心扉就关上了。他把自己沉浸在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上,让劳累不间断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强使自己不去想不去思念那个让人悲痛地撕心裂肺的可怜人儿,不去想她经历的憋屈、恐惧和屈辱的经历。

或许,在这样的集体里,自己的心情会好一些?他对刚认识才一天的李进才非常同情。

张静开始为李进才教导员担心了。

一个摊上这么大事的人,还有个不省心的外甥,仍然惦记自己这个刚来的小工人,不仅亲自安排了单独的房间,让自己睡好,还做好早饭,怕自己饿着。

张静凌晨和加班返工的那些工友们回来后,看到的,基地里都是一排排的军用帐篷。一个帐篷里面,最少的也要住十个人。而且,那帐篷透气漏风的,自己的行李还在招待所呢,寒风刺骨,根本无法入睡。

这栋板房是工程队的办公房,中间,是一大间办公用的房间也用作小会议室。另外一大一小的两间,一间大的是队长陈实功和苟副队长两人的卧室。

另外一间隔断出来的小房间,就是李进才有时候需要加班,天太晚了,不想惊动家人,隔断出来,放置了一张单人床。

昨夜,张静就是睡在李进才的床上。

李进才有家属,老婆不是职工,因为身体很弱,很瘦,据说,有无法治愈的慢性病,好像是肾脏不好。这事领导对他的一种照顾。

他还有一个孩子,因为结婚很晚,孩子还小,是个很可爱的五岁小女孩,所以,如果不是太忙,他都要住到家里去的。这一大一小都需要他照顾。

这是昨夜临睡前,队部的通讯员小王告诉张静的。

“哐当!”

板房的门开了,一个头戴长毛狗皮帽子的身影一头闯了进来。

“张静,我来报道了,从今天起,如果我没有被开除,就是绝缘班的人了,我好后悔啊!我好恨我的那个六亲不认的舅舅啊......”

闯进来的是武大全!

武大全的处分一天没有批下来,他仍然是第一工程队的职工。

武大全对他舅舅的做法似乎很不满。

所有的仇恨都是从小小的不满开始的,有了不满,看事情难免就会有偏差,武大全这种人,从小没了爹,娘心疼他,他犯了错,舍不得说他,养成了他执拗的性格。而这个大孩子又没有一个广阔的胸襟,日积月累,迟早不满就会变成仇恨,最后发展到想方设法报复同事上级甚至自己舅舅的地步。这需要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解释开,不然,这孩子算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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