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漠壮歌无须全(八)精神的力量(下)
张静看着老唐的眼睛:“下一步,我们就要提出具体目标人物的优秀事迹了。所以,我请你好好总结一下刘崇河的事迹,毕竟你和他工作过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是他这一生最辉煌的一段历程。”
老唐沉重地点点头:“我责无旁贷!”
张静点点头:“那就有劳了,第五守冠会帮你的,那小子总结材料写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啊。”
老唐道:“那你呢?”
魏长青刚好走过来:“他要和我去迟克河,李恒基和他的技术人员已经确定了穿越地点,正在清场。
他坚决不同意把管子暴露在空气中。一个是这里的风沙太大,一个是穿越点的那座桥太危险了。管道从桥上经过,就像把沉重的大象放在猴子的身上,早晚这座桥会被压垮的。
他还说,那座桥从外观上看就是短命的,这才建成几年?水泥混凝土里面的沙子都露出来了。
还有,桥头的提示大牌子上写着迟克桥承重可达到并列十吨的大卡车十辆同时上桥。他认为这是胡扯,他刚才告诉我,穿越用的特别加强的防腐管子千万别通过这座桥用大卡车运过去。
他说,很可能车子刚上桥,就会出现垮塌。我相信他的判断,这方面,他是专家。
走了,这里的事情归你和张德胜两人负责,你这个副总指挥可不能躲清闲。”
老唐摇摇头:“好吧,魏总指挥,你小子现在官架子越来越大了……”
看到魏长青的大巴掌扬起来了,他赶紧拉着尼格麦提一溜烟地跑掉了。
路上,魏长青对张静道:“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我刚接到了电话,迟克河大桥坍塌了。李恒基就是赶过去处理这件事的。
还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不要埋怨陈天明,他是个可敬的老人。
前些年,陈天明那老头儿调到南边去了,他要组建一个新公司。
你也知道的,他结婚晚,儿子还是中学生。他要走了,可他的儿子还在南京读书,不能跟着他离开。
你也知道,组建一个新公司要多么复杂,他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给儿子找到一个合适的学校。”
张静道:“他老伴呢?也一起过去?”
魏长青有点尴尬:“他老伴在几年前就因为癌症晚期扩散,去世了。那时候你在党dang校念书,他没让我告诉你。”
张静沉默了。
陈天明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引路人,这老头儿也快要退休了吧,怎么还那么拼啊!
魏长青看看张静的脸色,继续道:“当初我把李恒基的老婆也调到南京去了,当材料保管员,工作总算是稳定下来了,陈天明就把孩子托付给李恒基了。
陈天明和李恒基的关系不错,可以说,李恒基是陈老一手提拔起来的科研人员。
陈老的孩子在陈老走后,每天去老李家里吃饭,写作业,和李恒基的儿子关系很好,还给老李的儿子辅导功课。
就是那孩子个头太矮,身体不壮实。
有件事,我不说心里不痛快,这个老陈头太过分了。孩子高中毕业之后,他居然没让孩子考大学!理由就是没过分数线。其实,这怪不到孩子身上啊。
他每次搬家,都要给孩子换学校,中间总有一段时间孩子不能正常念书,所以,课程就落下好多。
其实只要复习一年,再考试,我觉得考上大学没问题。
他不同意,于是,他把孩子塞进了运输公司,让他参加工作了。
那孩子一开始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先培训,然后当司机。可惜,他爸一个电话,把他的幻想打破了,陈老头儿让他儿子去当汽修工!”
张静的眉头皱起来了,任谁都知道,运输公司的汽车修理工是最累的!
魏长青继续道:“运输公司那么多大货车,大卡车,经常在野外跑车,跑的路那就不是路,因此轮胎磨损得十分厉害。
所以,那些大车的轮胎需要经常更换的,陈老头儿的孩子那瘦弱的身体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可这孩子跟他爹一个脾气,那真是拼着命的扒轮胎啊,运输公司除了大解放,和少数的“德卡”就数五十铃大卡车最多了,这种车的轮胎最不经磨损,所以,经常换轮胎的也是这种车。
这种车的轮胎,需要一把子力气才能扒开,硬是被这个有志气的孩子一个人扒开了。
他的希望,就是将来仍然能当一个司机。
可惜,他爸完全有这个能力,可以安排儿子去当司机,不过,他连想都没想,就给儿子一瓢冷水浇过去了:我知道你想开车,还想上大学,可是,这些苦活累活总要有人做吧?在哪里工作不是工作?你就死心了吧,好好干,争取今年仍然是先进生产工作者。
这一干,就是两年多了,我实在看不过去,就给运输公司的老郑打了电话,让那小子换了工种,还考了一个大货本子。
这次来大西北,陈天明的儿子终于可以开车了,可惜啊,那座桥虽然标明了可以上桥的吨位,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个豆腐渣工程,满载特殊防腐大口径钢铁管子的卡车但是远远没有达到桥头标明的吨位的卡车,应该能开过去。
陈老的儿子毕竟经验不足,当大卡马上就要通过大桥的时候,桥坍塌了。
李恒基带人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在陈天明的儿子他们车队的前面来到迟克河桥。
陈天明儿子开的大货是头车,在即将经过桥面的时候,已经到了对岸不远的最后一个桥墩了,可那座破桥塌了!
陈天明的儿子拼命地从水下逃了出来,虽然感冒了,但是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魏长青抹抹头上的汗水,他也有点后怕。如果陈天明的儿子出了事,他不敢想那种打击陈天明能不能经受得住。
马上要退休的人了,要和儿子团聚了,这时候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幸,魏长青一头碰死的心都有。
所以,他才拉着张静朝着迟克河飞奔。
张静的心里酸疼得厉害。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个快要退休的老人了,怎么忍心让他舍家撇业地去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假如,陈老的儿子出了意外,张静根本不敢相像那种后果!
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怒气。那么多青年人,怎么不让他们去闯一闯?锻炼一下?捎带着他连魏长青都看着不顺眼了。
似乎感觉到了张静的愤怒,魏长青赶紧摆手道:“本来我找到了张老虎,请求去南边的。可惜,张老虎说,我是个二愣子,猛张飞,守成有余,创业不可以。现在的社会上,各方各面情况错综复杂,我这样的去了,呵呵,根本就不成的。
只能是铩羽而归,与其坏了锐气,不如让老将出马吧。你可知?这是老陈自己要求的,他说,如果我不同意他亲自去,他敢在我家厅堂里安家!”
张静的眼圈红了,老一辈的党dang员啊,就是这么纯粹!
这是一种精神,他可以让一个老人爆发出青年人的干劲!精神的力量是无法用年纪来衡量的。
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车子终于来到了迟克河边。
参与打捞加强防腐管的职工不是很多。几台吊车,几台大型和重型的推土机几条加强钢缆,就可以完成这些事情。
张静和魏长青是跑着奔向河堤的。
刚上到河堤上,张静就忍不住要骂人了。
因为,在冰冷的河水里,只有两个人在给管子上钩子!
一个是李恒基,另一个是张静见过的四队的起重工方大树。
方大树的动作还算麻利,可李恒基的动作几乎和电影里的慢镜头差不多了。
这说明他的体力不行了,或者是时间太长呆在冰一样的水里动作开始迟缓了。
张静还没说话,魏长青就吼道:“你们这些青年人,怎么都在岸上忙?水里那么寒冷,李恒基的岁数那么大了,你们也忍心?”
一个女声怯怯地道:“他不让我们下水啊,谁下去,他就跟谁急。到现在,他在水里已经四个多小时了!魏经理,您快点把他劝上来吧。”
张静看清楚了,这个戴着大口罩,穿着臃肿的棉大衣的女子居然是王雅!周登山的老婆。
看来,她是来开那台刚从上面下来的重型推土机的。
急切间,张静只是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用不到那么客气。
“劝?劝个球!老子这就下去把他捞上来!”
魏长青连衣服都没脱,就跳下了河堤。
张静迅速脱下衣服,只剩下一个大裤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赶上魏长青,把他抓住,使劲拖了回来:“你个旱鸭子,找死啊你,现在,你在岸上等着,我看李恒基现在的情况不对头,等会我把他背上来,你赶紧让人开车送他去医院查一下身体。”他说完,推了魏长青一把,直奔李恒基游过去。
虽然河边水不深,用游泳过去,比走过去要快很多。
魏长青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毫不客气地穿上张静的棉大衣。
“你说说,怎么回事?这小子抽什么风呢?”
王雅眼圈有点红:“他认为,在场的干部就是他的级别最高,所以,他必须下去,还不许我们下去,谁下去,就把谁开出穿越处!
他自己带头跳下了水,一直坚持了四、五个小时!他挂缆绳,让吊车把管子一根根地吊上来,给管子挂上钩子,再让我们把管子拖走。
因为,吊车吊不动来回摆动的管子,河堤又承受不住吊车的碾压,总是点头。只能分成两步,吊车吊起一头,挂上钩子,我再开着重型推土机把管子顺着那些滚木拖上来。
他的打算是,到最后,集中几台吊车,再把车子吊上来。
张静已经游到李恒基身边了,他清楚地听到了王雅说的这些话。
他感觉到河水的冰冷刺骨,只是这一会儿,他的牙齿就磕碰得像过电一样,咔咔直响。
张静的心里不太好受,这个季节的迟克河那种彻骨的冰寒,是李恒基这样经年累月劳累过度的中年人能够承受的吗?
这是一种普通人学不来的精神。
李恒基这种坚持的力量,纯粹就是精神的力量!
这一种叫做坚持的精神,让他做到了一般青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张静赶过去,李恒基似乎不知道有人接近了他身边。而是仍然慢腾腾地挂钩,巨大的钩子一次次从他手上滑落,他仍然不断地从水中拉起连带着钢缆的钩子,再重新挂在管壁上。
张静知道,他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张静知道,在这时,也只有自己可以命令他,批评他,把他背在背上送到岸上。不然,谁跟他说要他上去换衣服,休息一会,他就会跟谁急!
可惜,即便是张静,也碰了钉子!
李恒基不说话就是不放下手里的大钩子!
张静只好趴在他耳边说道:“我是张静,我来了,你该换班了,难道我亲自在这里干活儿,你还不放心吗?你别忘了,我当初在第一工程队的时候,你亲口夸奖我是拼命三郎的,当时,我可是破开了厚厚的冰层下水作业的。”
李恒基已经没有任何动作了,听到张静的声音之后,他的精神一下子垮掉了。虽然他能听到张静的话,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身体都动不了了,但是,他终于放下心来。
无论是谁,和张静在一起久了,都会对这个人非常地信任。他说过能成的事情,必定会能成。从来没有食言过一次!
张静把他背上了河岸,交给了魏长青。魏长青在车上的后座上给他包裹上棉大衣,抱着他,直奔乌市。
张静留在这里处理未完的各项杂事。
管子都捞上来了,拖到了指定地点。车子在分开车头和车厢之后也打捞了上来。
安排好这里的事情之后,张静拿出魏长青给他配的电话,叫来了老唐,乘坐老唐的车子,直奔乌市职工医院。
病房里,李恒基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对刚进来的张静道:“呵呵,你小子还是那么霸道。我当时是说不了话,动不了了,不然,你试活着!”
张静撇撇嘴:“你那是休克了,知道不?很危险的,哪有那么拼命的?马上就要穿越了,你不在,他们心里和我俩心里可没底。”张静一指正在给李恒基削苹果皮的魏长青道。
“没事的,就是一条毫无难度的小河,我不在,他们也能做到最好。”李恒基笑道。
张静不敢离开,李恒基的这种脸红,是高烧的明显症状。这说明,他不仅仅是因为着凉感冒这么简单了。
果然,当天夜里,李恒基就高烧起来,烧得人事不知。
张静给他号脉,他的心率时而就像万马奔腾,时而就如同时隐时现的小溪,这种脉象非常不好。
张静的心里非常沉重。李恒基的心脏似乎出了很大的问题。
匆匆赶来的他老婆哭成了泪人,只是,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经过乌市职工医院的抢救,李恒基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但是,他的心脏问题,职工医院的医生不能确诊。
这是职工医院,毕竟条件有限,张静背着他上了救护车,又转到了新疆医学院附属医院,经过三天两夜抢救,总算是抢救回来了。只是,诊断书上明确写着风湿性心脏病。
他老婆问医生,这种病严重吗?医生纳闷地看看她,郑重地告诉她:“如果按时服药,例行检查身体,最重要的,注意不要再劳累了,或许可以再活十几年,但是,像他这样拼命工作不要命的人,这样下去,随时会出危险的。你要好好看住他,不要让他再这样下去了。”
他老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他老婆早在十七周岁那年就加入了党dang组织,也是个干工作不要命的人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对自己的丈夫再了解不过了,如果限制丈夫不让他放开手工作,他会憋闷出更大的问题来。
她伤心啊,也要愁死了,因为陈天明的儿子认为是他害得叔叔病成了这样,不吃不喝两天了。
张静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张静觉得,与些事情必须重视起来了。
为什么李恒基这样的老职工,老党dang员,还是处里的头头儿,可以奋不顾身地跳下刺骨冰冷的河水打捞管子和车子。那些青年人壮年人却只有一个跟着下河帮忙呢?
即便是李恒基不让他们下河,难道他们就能忍心看着已经快要半百的人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直工作了四五个小时?
张静认为,反正自己的那些老兄弟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绝对做不出来!哪怕自己拳打脚踢他们,赶他们上去,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单枪匹马地独自战斗!
看来,思想工作已经远远跟不上形势的需要了。理想教育必须进行,信仰,这个党dang员的根本立场,做人的根本要求,必须尽快进行下去。
张静非常痛心地明白了一件事,李恒基,这个原先沉默寡言,一心扑在管道事业爽的硬汉子,身体垮了。
从此,这个病将会陪伴他有限的一生。因为,他绝对不会放下工作,放下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石油天然气管道输送事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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