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蜂儿不解知人苦(四)

第六十九章 蜂儿不解知人苦(四)

张静是咋然间遇到这样的大喜事欣喜若狂的。

燕红梅是被张静的这种非常亲密的动作给吓的快傻了。

还有一个被吓坏加上有点羡慕嫉妒的,是张淘金。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真的认为,这个天底下的好女孩只有俩,一个是他的妹妹,被一个黑大个子捷足先登了,再一个美丽得不像话的燕红梅,这个管道系统新来的舞蹈演员和多面手,居然是他的恋人。天啊,这让我们这些单身汉怎么活啊!”

此人就是个乐天派,说笑话归说笑话,他出于职业本能,快速取出了照相机,从各个侧面给这俩“忘情拥抱的爱人”拍照留念。

有张静泪眼模糊喜欲狂的照片,还有燕红梅羞答答、羞红脸的照片。不过,他俩似乎都不知道有人在给他们拍照。

“张静,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喘不上气来了。”燕红梅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使劲地想要从张静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可惜,张静的那两条铁臂怎么是她这样的柔弱的女孩子能挣脱的?

但是啊,她还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不想这么快就从这个热情激烈的拥抱中挣脱出来。

这种想法很奇怪,很羞人,可她就是不想再挣扎了。

张静哪里会听她的话?好不容易逮住你了,让我放手?不可能!我就是要要抱抱,使劲地抱抱!

“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三年相思三年苦,三年苦思三年愁。今天燕子自飞回,不许飞去不肯留。”一首拼起来的诗,有点哽咽地冲口而出。

这是一首他凑起来的诗,最后一句中的“不许”很霸道。可惜,他不知道啊,这种霸道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说来非常玄妙,张静似乎能感觉得到,怀里的小丫头任何的心理活动。

而且,燕红梅此时做出的动作,是佳男以前和自己初次拥抱时候的动作一模一样!

欲拒还迎,就是这样子的。

时间这东西是客观的,很公正。

Sheng人在江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可惜在张静这里时间似乎停滞了。

他宁愿一念永恒!

更可惜的是,美梦总有清醒的一刻。

“王颖,你掐我一下,是不是我看错了?小燕子不是说她没有男朋友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帅小伙?”一个粗豪的男子声音突然在张静的耳边响起,一下子把他从美好的感情中惊醒过来。

一个女声道:“闭嘴!女孩子的心事你不懂。”

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眼睛看到了怀里人儿的后脖颈,他突然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再一次定住了一样,不能动了。

佳男,怀里的佳男不对头!他的脑袋里混乱了。

一时间张静想不起来到底佳男哪里不对头了。

他苦苦地回忆着,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他松开燕红梅,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一个光面纸的包包,那里面是他精心保护的,他和佳男的那张小时候的合影。

他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只有两个胖孩子在朝着他笑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只有一点点脸上轮廓上的相像。年岁太小了啊,看不出来。

看着面前的这个佳男,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佳男的样貌突然间在这时再次全都显现了出来!

看上去,面前的人,就是佳男,这个不会看错,虽然明显比以前活泼太多了,看着非常喜兴,虽然小脸有些稍微胖了一点,眉头也不是以前那样经常紧锁着了,张静认为,没有人欺负她了,时间也会医治好她身上、心里的创伤,自然身体会好起来,而且精神上舒展开了,不会再憋屈郁闷了,精神自然就好了。

但是,她脖子上的刀伤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当初坏人那一刀,伤口很深,缝了十几针的!不可能消除掉。她脖子左后侧靠近左肩膀的那一点俏皮的红痣怎么也不见了?

“你是佳男吗?”

这句话突然问出口,张静差点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但是啊,对面羞红了脸的女孩却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不是知道我叫小丫头吗?这说明你认识我啊。我什么时候又叫佳男了?我是燕红梅啊,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是不是小时候咱俩是邻居?不然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家总是不停地搬家的。”

张静浑身一下子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力气一下子全都离他而去。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一颦一笑,那羞红了的小脸,那说话时候的神气,都像极了佳男。

不过仅此而已,就是像极了佳男,而不是佳男!

他没有回答燕红梅的话,足足三分钟过去了,他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越过纳闷不已的燕红梅和其他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跌跌撞撞地朝着有避雷针的小站方向走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似乎他是要去小站采访?

大家都默默地看着他,他的发自心底的悲伤和哀痛,让这几个人感觉到了,他们从心底感觉到一股子寒气在心里流淌。

一个人要绝望到何种程度,才会出现这种表情?

心丧若死?痛不欲生?了无生趣?这些词语似乎都无法形容蹒跚而行的这个男子。

燕红梅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痛惜感觉。

她觉得,这个男子好可怜!

突然,张静回过身来,对燕红梅深深一鞠躬:“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的声音,你弹奏琵琶的细小到微不可查的习惯,还有你的样貌,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几乎就是同一个人。对不起,原谅我的冒犯。”

说完,张静挺起胸膛,脚下虽然还是不稳,但是,坚实有力的多了。

暮色降临,一个孤独的身影朝着山坡走去。

人们听到,一首沧桑感极为强烈的诗词似乎是从这个悲伤的男人胸腔里冲口而出,洪亮的男中音,穿透力极强:“旧时心事,说著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

这是宋代程垓的词《最高楼.旧时心事》。

此时此刻,他的心苦,身苦,对爱恋的人儿往事的回忆,那种旧时心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滋味,萦绕在心头无法舍弃。

这种愁绪,不是身愁,是真正的心愁,心苦!不是“剪不断,理还乱。”那种虽然形象,但是稍嫌浅薄的词句可比的,无论这句词的名气有多大。

哽咽的声音,无法控制的悲伤,还有一个大男人的眼泪,真的十分震撼人心。

顿了顿,张静继续道:“三年相思三年苦,三年苦思三年愁。狂喜燕子自飞回,无奈飞去不肯留。”这一首,才是他的心声,他把刚见到燕红梅时狂喜的心情做出来的那首诗中的今天,改成了狂喜。把不许,改成了无奈。

巨大的落差啊!今天从狂喜的高峰跌落,何时才能恢复旧伤痕?

无声的痛哭,双泪横流!这种心痛,一般人根本就无法承受。

得而复失的那种失落感,让张静这辈子或许再也不能忘记。

他从燕红梅的身边离开,从小站回来的小夫妻卢云和王颖的面前走过,从目瞪口呆的张淘金跟前飘过。

他满脸的泪水,肆意横流,他不擦,不顾,一直在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

他就是想要走。

哪怕走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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