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忠诚重于泰山

晚饭后，四队的教导员老韩和王璞带着小唐和张淘金来到刘芳的帐篷，他们请张静去队部谈一下明天的采访事情。

哪想到，张淘金看到床上的刘芳，立刻从摄影包里掏出相机开始拍摄！

同时，他在刘芳旁边的桌子上还摆上一个巴掌大的录音机，按下了录音键。

他一边拍摄，一边开始问话：“小刘啊，听说你当时正在焊接管道呢，怎么突然跑去救人了？”

刘芳道：“别人都在山坡下面，机器上不来，只好把电线拉长，我的工位正好在那个悬崖下方不太远的地方，所以听不到太大的噪音。这才能听到微弱的呼救声。”

“那孩子当时情况怎样啊？”张淘金继续问道。

“他当时双手抓着树根，已经精疲力尽了，我如果晚到一步，他可能就掉下去了。”刘芳道。

“哦，那么，你把他拉上来不就可以了吗？怎么听说你反而莫名其妙地掉下去了？我还听说，如果没有那些杂树和那个小平台，你一定会没命的。你看到那个小平台了吗？当时是什么情况？”

刘芳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掉到崖下去，只感觉背后，就是腰部，似乎有人轻轻推了一下，当时，我身子前倾，重力都在上半身，所以，一下子就头朝下栽了下去。”

张静明白了，采访已经开始了。他对刘芳说的话留了心，为什么刘芳会有这种感觉？似乎有人轻轻推了她的腰部一下？

不过，很快，他的精神就转移到工作上了，这事有时间再问。

张淘金的表现，这就是一个有经验的记者应该必备的素质，具有新闻敏感，能随时随地发现新闻线索，随时随地开始现场采访，绝不会等到灵感消失再按部就班地去采访。这种经验和素质已经成为了这些有经验记者的本能。

不过，张淘金只是个摄影记者，文字采访他经验不是很多，所以问话的时候，没有带好被采访人的节奏，没有能做到和被采访者很好的互动。在老练的记者眼里，他这样提问是不妥的。

但是，对于张静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他认为，这一连串的发问，没有一句是废话，都是在挖掘新闻事实素材，不断地深化和还原当时事发时候的场景。

问题太多，刘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再说了，这位可是工程队领导陪同过来的人，还是穿着那么奇特的，好多兜兜衣服的记者，手里拿着不断闪光的相机，桌子上还有不断沙沙响正在录音的录音机。

这些东西就连张静都没有见过几次，更何况刘芳这丫头了。所以慌张一下，还是可以理解的。

从头拍到脚，还让刘芳摆了几个姿势，张淘金才停下了拍照，示意张静取出采访本，开始记录。毕竟光依靠录音在当时是不行的。最后定稿的时候，要把采访笔记和录音两相对照，没有任何事实上的差异才可以发稿。

对于记录，张静倒是有一些把握。他没有学过速记法，但是，他可是在师专读过大学的，记笔记是必须的。

还因为回到公社中心学校以后，工作成绩突出，要经常去县里、市里和省里开会，这都是需要记笔记的。于是，他自己琢磨出来这一个土办法。当然，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

其实很简单，比如要写：贫下中农，他就把这个词组的开头那个字偏旁部首的第一个写下来，再把最后一个字或者最后一个偏旁部首写在下面，实在分不开，就写整个字，这就成了。就拿上面的那个词组来说，他只要写出：贫字的上边，分，和最后一个字，农，就可以省去两个半字。

工人阶级同样，写出上工，下及即可。

资本主义社会，只要写出：次，然后在次的下面写上，会。很简单的。

那时候，一般领导讲话没有录音的，所以讲话一般都很慢，方便你记录。在廊坊师专念书的时候，老师讲课一字字一句句咬字清楚，让你做笔记的时候勉强能跟得上他的语速，即便是这样，好多学生也记不全笔记。

当然，也没有给你录音的条件。于是这一套自创的速记法，让张静得益匪浅，抽时间整理一下，就可以复原了。所以，他的笔记往往是最全的。

魏长青在旁边抓耳挠腮地替刘芳着急。

两人的恋爱关系明朗了，在魏长青心里，刘芳和自己是最亲的人了，至于张静，毫无疑问排在第二位甚至第n位了。看到刘芳过于紧张，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了，他决定帮着刘芳说几句。

“那啥，张记者，我能不能插句话？”魏长青道。

“可以啊，你看到和听到当时小刘救人的任何情况和小刘当时的表现和危急状况，还有小刘当时说了什么？有什么豪言壮语之类的，都可以告诉我们。”最后这一句就属于引导了，其实这是新闻工作者在实际采访中不允许的，当时对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方面要求是很高的。

魏长青点点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起重工，当时距离小刘同志不太远。但是距离那个差点坠崖的小男孩就比较远了。所以，我没有听到呼救声，不然，我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去冒那么大的险。”

魏长青脸皮厚，又当过多年的支书，什么场面都见过，这样规模的采访，对他来说，一点压力也没有。照实说出来当时发生的情景就可以了。

不过，前面的那些事件发生的过程被他故意忽略了，因为，工程队有详细的工作简报已经报给了公司，张静一会儿也会有一份。

他现在慷慨激昂地在说刘芳当时说过的豪言壮语。

那些话，刘芳自己根本不会说出来的，在当时就他俩的时候，说说还可以，在大家面前，刘芳不会说，打死也不说的。

这可不行。一个英模，怎么可以没有豪言壮语呢？魏长青认为，自己有责任把自己所爱的人，这个腼腆起来不像话的女孩子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世人。

魏长青继续道：“至于怎么救人的事儿，一会你看看老韩给你的简报就可以知道了。当时那个被刘芳救下的孩子玩了命地呼叫，我第一个听到了，所以才赶过去，还是晚了，刘芳已经掉下去，受伤了。

现在，我就说说刘芳同志在腿骨折断，疼痛难忍的情况下所说的豪言壮语吧。

那啥，二哥，不，张静同志，请你记好，我怕这个录音机不靠谱。”

“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张静对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没办法。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办事还算利索，就是说起话来，啰里啰嗦的，像极了在村里的时候，他们支部的那个老头儿。

“哦，刘芳见到我露面了，一下子哭起来了......”

“你闭嘴！”这话是两个人同时发出来的，一个是恼火的张静，一个是羞恼的刘芳。

“那啥，这是真的啊，不过，接下来刘芳问我，那小男孩没事吧？我没有回答她，刘芳她当时十分危急，那个小平台十分狭小，如果没有那一丛杂树灌木挡着，已经掉到几十米的悬崖下面去了。

我必须先把她救上来，再说别的！

要救人，必须有绳子啊，可惜，荒山野岭的，哪里有绳子？

我让那个一点屁事也没有的小男孩下山去找人，小男孩却说，他还有只羊羔子在下面呢，不拉上来，他不去找人。气死我了都。

没办法，我只好把也不知道是不是焊枪的备用电缆线搓成双股，让刘芳缠在腰间，和刚赶来的武大全一起，勉强把她拉了上来。谁想到，她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羊羔！

她一上来，就说，谢天谢地，总算没有掉下去摔死啊，看来我的命大啊。那个小男孩，过来，这是你的小羊羔，抱着赶紧回家吧，以后千万注意安全啊！”

说完这些，他端起老韩的水碗，一饮而尽。

张淘金不满意了：“那，刘芳还说了什么？豪言壮语被你贪吃了？”

“哦，豪言壮语啊，说了，她说了。我怪她那种情况下怎么还管一只小羊羔？她就瞪了我一眼，然后说，就怕没有入党就差点光荣了。不过，即使光荣了，她也不后悔，只要做了对党忠诚的事情，对老百姓有益的事情，哪怕是真的摔死了，她也感觉很值得，她还说，对党忠诚，还有应该把老百姓的利益看得重于泰山，把那小孩的小羊羔也救上来这事没错。

我当时不高兴，现在我却认为，她说得太好了，忠诚，重于泰山！忠于党，忠于老百姓重于泰山，这其实是一回事，张记者，你说说，我的想法对不对？”

张淘金想了想才开口：“我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刘芳同志的事迹是可歌可泣的。也是英雄的壮举。

对于一些人来说，可歌可泣，就是一个形容词。但是，对于那些有善心，有良心，爱党，爱人民的勇士来说，是他们追求的目标！我认为，刘芳同志的行为虽然没有惊天动地，但是，她舍己救人的这种高尚行为，值得大书特书！

忠诚，重于泰山，说得好啊。主要是刘芳同志做得好！”

“说得好！”王璞在使劲鼓掌。张静也不住知道他在赞扬哪一个？是魏长青说得好，是张淘金说得好，还是刘芳说得好？

老韩也鼓掌，他一边鼓掌一边道：“第一工程队的同志们觉悟就是高，不仅技术过硬，思想更过硬。刘芳同志救人在先，魏长青同志救人在后，他们都是英雄！”

魏长青抬手摸摸后脑勺：“救刘芳同志上来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后来，那个小孩子还是喊来了好多人，好多职工都赶来了，陈淑芳她们那几个女工，还有好多人我都不认识，当然，救人的也包括王璞同志，就是他找来了神医，刘芳的腿据张静说，愈合得良好，所以，他们也都是英雄。”

王璞连连摆手：“我过去的时候，你和武大全已经把刘芳拉上来了。这里根本没我什么事儿。别的职工干着急，都插不上手，地方太狭小了，我们都使不上劲啊。至于给刘芳同志找医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啊。”这小子尽说大实话。

别人都在欢呼和赞美刘芳，唯独张静和张淘金皱着眉头看着这几个家伙在那里兴高采烈地争着向刘芳说好话。

张淘金对张静道：“过程呢？刘芳同志救出那个小男孩的过程呢？我想十分惊险吧？你的任务来了，好好挖挖，不能只看他们写的简报，那东西概括性的地方太多。你好好挖挖吧，说不定，你们三公司又出了一个陈淑芳！还是不同情况的那种。是突发的最能考验一个人党性原则的英勇事迹，所以，我认为，刘芳是更加激动人心的女英雄。”

张静点点头，他这时候才有点后怕。一个女孩子，在悬崖边上救人，被救的人没事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她自己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