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武大全的哭诉（下）

张静看着三位领导说笑着朝着队里唯一的一辆草绿色小吉普走过去，马上开门回到卧室。

听办事员小张说，三位队领导平时出门都是自己开三轮跨斗摩托的。队上那种队伍上淘汰下来的绿三轮跨斗摩托有好几辆呢。而小吉普这辆车子只有重要的场合或者有急事要办，才会动用。

进到里间，他看到，天气很冷了，板房里也没有多少热乎气，武大全这小子却是满头大汗！

毫无疑问，这是被吓的。

张静抓起一个巨大的包子，塞给武大全：“你肯定没吃早饭，先吃个包子垫垫，鸡蛋咱俩一人一个。稀饭就没你的份了，我渴死了。”他说完，抄起饭盒，试了试稀饭的温度，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气把稀饭全都喝光了。

张静现在很担心武大全这个倒霉蛋。

按照墨菲法则，通俗地说就是倒霉蛋法则来说，这一次武大全倒霉是一定的事情了。开除的可能性很大！

不仅如此，李进才的职务也很可能因为这个倒霉蛋保不住了。别忘了，八三工程指挥部可是按照军队的编制管理队伍的。如果执行的也是军队的纪律，那么，李进才起码也要被罢官夺职，甚至会一捋到底！因为，这里面还有一层，那就是武大全是李进才的亲外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以、权、谋、私这一块。

可恶的是，这个武大全似乎根本不知道或者不想相信，他自己真的会被开除，他舅舅也会被他连累跟着倒霉。他在吞下去那个大包子之后，有了力气，看着张静瘪着嘴，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张静吃着包子，静静地等他哭够了，现在什么话说了都是白说。

终于，武大全一通发泄，总算安静下来。

“张大哥，我知道，你刚才是怕我被那个恶魔黑大个陈实功发现，被我那个没人味的舅舅发现，才赶紧推门出去的。不过，可能瞒不过这俩老鬼。你没听到黑大个老陈头说的什么够俩人吃的吗？这就是说，他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行踪告诉他的。对了，肯定是惠怀恩，我来的时候，正好和这个家伙打个碰头。”

这是张静第三次听到惠怀恩这个人的名字了。

“张大哥，你知道不？在你揭开我头上的军大衣时，我其实非常恨你，但是，看到了我舅舅，马上不恨你了。我知道，这是我舅舅故意让你那样做的，我应该恨的，是我那个六亲不认的舅舅！”武大全眼睛里冒出了怒火。

“其实，他本来用不着这样对待我的！以前老魏也睡岗过，不是也没处分他么？”

老魏也是个张静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职工。

张静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拿起鸡蛋，剥掉了皮，也塞进嘴里，根本就不抬头看他。

这小子根本不检讨自己的错误，反而怨恨别人对他的错误提出批评，这是什么道理？胡搅歪缠就是武大全这样的。

往小了说，这孩子是不懂事，如果严重点说，他就是在作！作死的作。

张静保持着沉默，他明白，这个时候，武大全不是来找他张静这个新来的工人寻求安慰的，他纯粹是来倾诉的。

正因为是新来的，所以，倾诉起来才没有顾及。

“张大哥，你知道吗？原本队部是让我当通讯员的，出门有摩托，可以睡板房，就是那个马屁精小王来了，把我顶走了，让我去野外吃沙子！凭什么啊？小王是烈士子弟，我也是烈士子弟呢，凭什么照顾他，不照顾我？我舅舅他就不是人！起码不是好人.....”

“砰！”

张静生气了，他的手使劲拍在桌子上，把武大全吓得跳了起来。

最恨这种背后骂长辈的人了，哪怕长辈有千般的不是，做小辈的也不应该背后骂长辈。

“武大全啊，原来我的想法是你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就是自私一点，懒惰一点，随着年龄的增长，跟着你舅舅这样优秀的人也会受到一些熏陶。哪想到，你是这样的糊涂、或者说是混账！”张静本来想等这小子把话都说完了，再谈谈自己的看法的。

现在不行了，他已经基本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此时此刻，武大全已经开始用畏惧的眼光看张静了。

张静也知道，自己如果发怒了，真的有点吓人。

在佳男罹难的那段时间里，就是因为自己发怒了，吓得那个仗势欺人的坏蛋，连夜逃走了，至今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他压下自己的怒火，平静地对武大全道：“你坐下，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我。”

“不，我不听，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先说好啊，你不许揍我。听我舅舅说，对你们这些选调上来的知青进行政审的人，里面就有他。他对你的事情了解很多。

"他说，你是文武双全的人，从小练武术出身，在你插队的村子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欺负你，也不敢欺负你们同班的知青。

"看你身子这么魁梧，比我高一头还多，我打不过你，咱们讲道理，行不行？”

明知道自己不是张静的对手，武大全仍然憋不住想要说的话，哪怕对张静怕的要死，仍然要说出心里话。

这说明，他心里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一切都是他舅舅不公平闹的，都是他舅舅的错。

张静冷静下来，听他说说也好。

张静自己就认为，天底下的圣人是很少的，每个人只要对这个社会，对工作，对同志和朋友们尽力了，那就是好样的。

所以，他觉得武大全这个大孩子即便是犯了错误，只要认识深刻一些，不是只有被开除这条道可以走。

伟人曾经说过，治病救人，惩前毖后。这是对的。如果可能，张静觉得自己在武大全睡岗和大返工这件事上可以做一些工作。

关键是，让武大全能够真正地认识到，他所做的事情确实是犯了大错。

刚到一个新地方，就遇到了甥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看来，自己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

既然已经干预这件事了，那就彻底解决这件事。哪怕武大全到时候真的被公司开除，这件事也要和他讲清楚。

张静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有人总是在推卸责任，而有些人偏偏喜欢担负本来和他无关的责任，这是两种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造成的现象。

世界观，是指人看待世界的基本看法和观点，也指人们用何种方式、眼光去看待事物。价值观，是指人认定事物、辨别是非的一种思维或价值取向。人生观，是指人们对人生道路、生活方式的总的看法和根本观点。

张静相信李进才，那么，错的一定是武大全，这个简单的推理应该是正确的。

从武大全睡岗，而且对待工作超常的不负责任，也说明了他的错误应该是以前某些领导或者干脆说，是他舅舅决定的事情让他不痛快了，所以，这才做出了故意做错事情带有报复性的举动。

非常明显，武大全这孩子拿着不是当理说，他的三观出了问题，那就必须纠正一下。

在公社中心学校当老师的时候，张静对那些调皮的学生，就是这样不断引导，不断纠正的，效果不错，所以，在新环境里，这个武大全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张静这样做，不仅仅是和李进才教导员对脾气，他从心里认为，一个烈士的孩子，不可能会故意做出不利于集体，不利于工作的事情。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我真的很委屈啊！哇......”武大全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大哭起来。

张静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不劝阻他继续哭下去，也不打断他的话。

有时候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处多。起码，哭过之后，很可能冷静下来。

刚才，他的哭诉，一定还不是全部，不妨让他继续倒倒心里的所谓“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