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爱东也不是一个没眼色的人,看出了罗文生心绪不佳,却不明白他为何心里不痛快。早已是劳燕分飞的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集,不过是谁过谁的日子,有什么可不舒服的?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大杂院里,平日里听惯了的东家吵西家闹,这会儿莫名觉得刺耳。罗文生紧蹙着眉头,扭着身子上了楼。
王爱东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刚才还热乎乎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躺在床上,罗文生揉揉眉心,疲惫地朝后一靠。王爱东打来热水,喊他洗脚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王爱东原本上扬的唇角耷拉了下来,轻轻说了一声:“洗吧,一会水凉了。”
看着王爱东默默转身出屋子倒水,罗文生一边擦脚一边在心里说:这样的背影还不能够填充你的内心吗?还在为早已没有任何瓜葛的人生气,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不知道,但是今晚,看到陪伴张霞的那个人不但年轻,长相还可用清秀来形容,他的心里还是吃味了。
有了心事,那点情趣就荡然无存了。王爱东背过身去,裹紧了被子。罗文生依旧靠着床头,点燃一支烟,眼圈在头顶形成一个大大的圈,将他套在其中。
听见身边的王爱东咳嗽了几声,罗文生掐灭烟蒂,扔在地上。然后,朝着王爱东转过去,双手将她的身体往怀里拢了拢。
王爱东很僵硬地被他拉过来,却没有和他相对,只是闷声说了一句:“睡吧。”就闭上了眼睛。
想到过几日就是给孩子生活费的时候了,罗文生打定主意,这次要亲自把钱交到她手里,顺便看一眼孩子。
早上临上班的时候,王爱东嘱咐被窝里迷迷瞪瞪的罗文生,有时间将手头的东西整理一下,过几日就要搬家了。
帮着罗文生看这个宅子的人是个奇人,姓石,叫石富贵,据说三岁的时候,就可以将《易经》倒背如流,因为给主任看相,多嘴说他一个月之内有血光之灾而被打入牛棚。其实,那个主任真的在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被人害死了,至于凶手是谁现在都不得而知。
这下,“石大仙”的名声大噪,许多人慕名而来,石大仙也不推辞,一一给用心算过,还别说,他说的多半灵验。
这样时间久了,名气也就越来越大,就是一些政要官员也会来问问他一些诸如官运,财运,坟茔,风水之类的事情,石富贵皆是来者不拒,迎来送往。
而且,这个人最大的好处是不向求助的人索要财物,一切随心,有了可以多给,没了少给,就是不给也行,面上心里绝对没有怠慢。
即便是这样,很多人感念他,会将手中的宝贝相赠,以表感激之情。他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久而久之,家里的库房就堆积了不少的宝贝。
罗文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给人施针灸,这倒是让罗文生颇为意外,原来他还有这手艺。那段时间,罗文生正处于创作的低谷期,每天揪着头发苦思冥想,却写不出几个字来。
石富贵看过,说是气血淤滞,蒙住了心智,扎一针就好了。眼看着细小的针头在眼前晃来晃去,罗文生的恐惧被无限扩大,他产生想逃的冲动,却在不经意间被石富贵手中的银针刺中,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摁住自己坐在椅子上。
接过石富贵递到眼前的茶杯,罗文生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石富贵劝他放松,尽情感受茶香,他哪有那个心思,喝在口中的茶再香都觉得淡而无味。
好容易拔下针解放了,石富贵让他转动一下脑子,看看有没有思路?嘿,还真神了,罗文生居然觉得脑子里的佳句咕嘟咕嘟往外冒,停都停不下来。
洋洋洒洒写下一篇一万字的美文,罗文生才停下手。这下,他对这位大仙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他的感激,石富贵倒是淡淡的,他说所有的能量都来自你自己,他只不过激发了一下你本身的潜藏的能量而已。
至此,罗文生才彻彻底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的人存在,所以将石富贵奉为上宾,这次的小院也是让他帮自己挑选的。
看着煞费苦心按照石富贵要求布置的小院,罗文生是极满意的。他让王爱东将一些旧东西分发给四合院里的邻居,也算是临走的时候留个念想。
手里只提了一个皮箱就是搬家了,王爱东有些不适应,记得自己家从地窝子搬到土坯房的时候,父母大包小包来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十趟才算收拾利索。
罗文生告诉她,一切都要买新的,就像现在两个人重新开启的幸福生活一样。看到王爱东喜眉欢眼地出出进进,罗文生说了一句,有事出去一趟,就匆匆出门了。
沿着熟悉的街道来到以前的家,罗文生顿觉这里寒酸的有些丢人,是不是也想办法改善一下他们的环境,至少是为了儿子?他心里如此思忖,眼光不由自主瞟向屋子。
门开着,张霞坐在小板凳上洗着一大铝盆衣服,儿子趴着张霞的背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儿歌。张霞扭头冲着儿子宠溺一下,却看到门口立着的罗文生,当下就愣在那里。
儿子扭过小脑袋,也看到了他,孩子笑着张开双臂,准备扑向他,罗文生也蹲下身子,准备迎接儿子。忽然,儿子的小脸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抱住张霞的腿:“妈妈,他,他是坏人!”
罗文生僵在原地,一双手生生举在半空,无处落下。张霞低眉垂眼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我,我给你们送生活费。”
张霞接过他手中的钞票,揣进裤兜,也没有再理他,依旧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揉搓着衣服。儿子始终怯生生地躲在张霞的身后,却还不死心,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罗文生。
太阳正好,不一会儿晒得罗文生脑门上冒油,罗文生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闷声说了一句:“张霞,以后有啥困难就来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良心发现了吗?张霞略有些诧异,却还是敷衍地点点头。就算不是夫妻,也不用当仇人吧!
终于看到儿子对着自己笑了,罗文生矮下身子,冲着儿子拍拍手,示意他过来抱抱。小家伙瞅了妈妈一眼,张霞笑着点点头,孩子跌跌撞撞奔他而来,罗文生慌忙伸胳膊揽住,一头扎进爸爸怀里的孩子,在父亲宽厚的怀抱里扭来扭去,咭咭咯咯笑个不停。
张霞知他素来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让他玩了片刻,就喊他下来。谁知孩子抱着罗文生的脖子死活不肯松手,这下张霞有些急了,伸出湿湿的手,就要打他的肉滚滚的小屁股。
罗文生急忙阻拦,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打?孩子自愿与他亲近,他心里是高兴的,闻着孩子身上的奶腥味,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霞,看我买什么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罗文生被吓了一跳,刚才还阳光明媚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接到罗文生质询的眼神,张霞将耳边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跟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打工店里的老板。老实,这是我,前夫。”
进来的男人一脸阳光,热情地抓住罗文生的手晃了晃,一身的油烟味立马让罗文生心生厌恶,他使劲将手抽了回来,看着张霞说:“时候不早了,我走了,你要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
“放心吧,大哥,小霞有什么事有我呢!”
曾老实看着罗文生真诚地说,在他心里,张霞是她的至宝,他会拼尽生命来呵护的。
罗文生悻悻地点了一下头,大踏步离开,走了几步猛然顿住脚步:“别让孩子受委屈,他还小。”
曾老实一把将儿子举过头顶,骑在他的脖子上:“大哥,这孩子跟我就像亲爷俩,放心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罗文生不再回头,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直到走了好远,才慢下节奏,可是心里憋着的那股子火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罗文生心里就不痛快的,正想着到哪里去消遣消遣,就被石富贵一把抓住,说是有宝贝让他开开眼。
天色渐晚,石富贵的屋子早早就亮了灯。罗文生看到面前宽大的案几上,躺着一副卷起来的画轴。
不过是一副字画而已。罗文生有些不以为然,因了他从小浸淫在好多古籍古字画中,所以是真迹还是赝品,搭眼一瞧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所以这次石富贵找他的目的也就明了了。
石富贵懂他心里未当一回事,所以也不多说,轻轻拿起卷轴,一点点展开,十多匹骏马跃然纸上,神态各异,却栩栩如生,宛若活物一般。
罗文生口中赞叹:“好东西,好东西啊!”
这幅唐朝韩干所绘的《十六神骏图》是不可多得的传世珍品,以前曾听人说过已经被毁了,谁知今天居然得见。
罗文生俯下身子,仔细辨别此物的真伪,无论从笔法习惯,落款印章,还是印泥颜色、画绢材质等都是没有任何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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