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胡大柱在努力揣测一个女孩所有的喜好，每每有工友进城，他总是叮嘱人家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

于是，他的手里就拿到了发夹，丝巾，红头绳等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如何能顺利送到王爱东的手里，这也让他煞费了一番苦心。

最后，他的小妹翠翠成为了最佳人选。每次千叮咛万嘱咐的交给翠翠，大柱心里就有一种期待萌生。

隔日，如果这些物件出现在王爱东的头上，辫子上，脖子上，他就会欢呼雀跃一整天，就连下井挖煤的时候都哼着歌。

要是看不到那个小东西的出现，他就会郁郁寡欢一整天，甚至还会再三盘问翠翠确定是不是她私藏起来了？直到翠翠含着眼泪对天发誓才肯罢休。

眼看着电影开演了，可是屏幕上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大柱完全不知道，他的眼睛虽然盯着荧幕，一颗心却早已跑到王爱东的身上了。

突然感知到王爱东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大柱心中一喜，急忙转头，热切地迎了上去。

王爱东的眼神只是略略停顿一下，就视若无睹地移开了，可是大柱的一颗心就像过山车一样，一会儿上去，一会儿又下来了。

因为距离隔得远，他没有听见王爱东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其实，王爱东早就厌烦了他花痴一样的凝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烦死了！”

直到电影散场，大柱再也没有机会和王爱东的目光交汇，这让他有些难过。毕竟，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看这场压根不知道演了点啥的电影。

项枣花虽然是个粗人，可是到底是个女人，粗中有细，自然在默默观察一段时间后，窥探出儿子的心事。说实话，王爱东这丫头这两年出落的的确惹眼，别说这些小伙子，就是她这个岁数的人，看着眼前水葱一样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都喜欢。

可是，自己跟梁尚燕别别扭扭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其实心里的那一点怨气早就没了，可是，让她拉下脸来先去跟梁尚燕说话，她还有点张不开口。

原来，为着自己的颜面，这口气堵就堵了，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可是，眼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大柱，项枣花就考虑考虑自己这点原则到底有没有坚持的必要。

思来想去，到底是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项枣花决定要跟梁尚燕和好。可是，这么多天两个人都不说话，猛扎扎去找她，这老脸也放不下来啊！

项枣花是何许人也，她当然会给自己创造机会。

眼看着过几日是王爱民的生日，对这个干儿子，项枣花一向是很上心的。这不，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给孩子蒸一个寿桃馍。

一个桃型的馍胚子上面用野花的汁水染上了粉红色，下面用野菜的汁水和面做了叶子，乍一眼看过去，活脱脱一个粉白水嫩的大桃子。

二柱和翠翠围着这个馍转悠半天了，他们过生日的时候，娘可从来没有这么舍得。看着俩孩子幽怨的眼神，项枣花笑着安慰他们：“赶明儿，赶明儿你们过生，娘也给你们做。”

端着热气腾腾的寿桃馍，项枣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梁尚燕家走去，俗话说，伸手不打上门客。更何况自己这个端着大礼的人，梁尚燕说啥也不会拒绝的。

今天，王一平不在家，梁尚燕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晒太阳。姚氏的腿走起路来越来越吃力了，自己一个人上个茅厕都有些困难。

王一平害怕老人身边没人的时候跌倒，给姚氏动手安装了一个活动椅子，其实就是把普通的椅子，不过为了让它能够推的动，王一平捡了几个废旧的轮子，加上皮带，倒是吱吱呀呀地也能推动，就是人得费点劲。

就这样，姚氏已经是高兴地合不拢嘴了，要知道，腿脚不利索出不了门，连个太阳都晒不着，急都急死了。

女儿和女婿现在的和谐她都看到眼里，她自认眼光不错，为女儿挑选了这么一个好女婿，每天的尿盆都是女婿亲手倒掉，作为一个矿区堂堂的矿长，不容易啊！

阳光正暖，梁尚燕斜倚在母亲身边，眯着眼睛，享受着日光浴。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让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脸汗涔涔的项枣花手里端着一个木盘，那时从当地人那里学来的托盘，用来端碗端菜最是方便。

项枣花也不看梁尚燕，径直走到姚氏面前，屈身蹲下，将寿桃馍举在她眼前：“阿姨，看看俺这馍咋样？”

姚氏笑着伸出大拇指，直夸这馍做得好，项枣花一脸得意，伸手将木盘递到一脸懵懂的梁尚燕手里：“这是给我干儿子的，你可别偷吃啊！”

啧啧啧，这语气，仿佛两个人昨天还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聊闲篇呢，压根没有一点儿生气之后的生疏感。

梁尚燕尽管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她能够主动来示好，还是有点什么小想法的。所以，也就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哎呦，还愣着干啥？！赶紧给孩子放屋里去，一会儿刮风馍皮都皴了。”

梁尚燕被连推带搡弄进屋里，看着她手脚麻利地把馍放在盘子里，转身出来。

项枣花自然是一个讲究策略的人，今天送馍就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既然已经做到了，也不用多耽搁，跟姚氏打了个招呼就走掉了。

梁尚燕虽然看出项枣花这是主动示好，却还是没弄清楚她的真正目的。不过，也好，毕竟芝麻绿豆大一点小事，没必要一直记在心上。

接下来，项枣花造访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一进门就是笑吟吟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项枣花一进屋手脚都不闲着，不是帮着干这个就是帮着干那个，弄得梁尚燕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时间长了，梁尚燕也看出一些端倪。这个项枣花打着看王爱民的旗号来，可是一双小眼睛却一直在自己闺女王爱东的身上聚光。

就算是闺女对她爱搭不理，她还是腆着脸主动跟王爱东搭话，有时候，看着王爱东冷淡的样子，她都心里下不去，训斥王爱东两句，项枣花反而来劝她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大概，项枣花心里对自己闺女有啥想法了。梁尚燕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丈夫，王一平却不以为然：“不会的，咱家爱东才多大呀，枣花嫂子应该没这个心思。”

“多大？！眼看着都十六七了！”

被妻子这么一提醒，王一平才猛然惊觉，自己眼里的黄毛丫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拔节而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姑娘了！

“那她想干啥？给大柱提亲？还是二柱？”

梁尚燕一盘算，这二柱比爱东小一岁，大柱比爱东大三岁，而且已经上班了，估计项枣花是为了大儿子来的。

“这个事儿啊，主要看孩子们的意思。哎，你看爱东有这意思吗？”

梁尚燕老实地摇摇头，自己闺女她还是了解的，那心气高着呢，一心想离开这个矿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老是缠着姥姥给她讲以前云州城的事情，还时不时感慨：我要是能去一次云州城，死也心甘了。

“既然咱们闺女不乐意，那就直接回了她得了，省得她老惦记着。”

王一平打了一个呵欠，钻进了被筒里，双手扶着梁尚燕的腰，就势将她放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

“儿女的事情，现在打算还太早，还是管管咱俩自己的事情吧。”

在梁尚燕吃吃的笑声中，听到一声“啪嗒”的拉绳声，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隔日，项枣花还是拿着正在纳的鞋底子晃晃悠悠走了进来，睃了一眼依旧容颜不变的梁尚燕，暗自感慨：难怪能生出那么漂亮的闺女呢，你看这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连一点皱纹都不长，老天也太偏心了吧？

两个人坐在当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梁尚燕不急，她清楚，项枣花心里憋不住，迟早要提这个话头的。果然，没说几句，项枣花就把话题引到了爱东身上。

“今天，爱东不在家啊？”

“嗯，出去了，说是跟同学上一趟镇上。”

闻言，项枣花一下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哎呦，怎么不早说？可以让大柱骑自行车送她呀！”

梁尚燕眼睛都没有抬，接了一句：“没事，她们搭车去，好几个人呢，大柱也送不过来呀！”

项枣花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面色略略有点尴尬，慢慢下沉，又稳坐在小凳子上了。

“其实，其实，爱东想要什么，跟大柱说一声就行，让大柱给她买。”

“那可不行，大柱才上班，工资本来就不高，更何况你家里人口多，就靠你俩挣钱，哪能让大柱乱花钱呢！”

梁尚燕正色道，话不挑不明，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项枣花从梁尚燕的语气中已经嗅到一丝拒绝，却还有些不死心。

“哎呦，他们是谁？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记得不？当时咱俩还订了娃娃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