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才因为儿子们工作安定,女儿读书用功而感到万分幸运。
转眼间,二儿子的叛逆期就到了。
跟大儿子说起二儿子的执拗,李秀珍仍是气的肺炸裂。
回家进门前还在念念叨叨:“铝厂的厂部内来来往往的全是领导,那是一般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吗?他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也是有你蒋叔的面子在,他怎么就不知道知恩图报,好好的做出点事业来?一天到晚就是球球球,破篮球,早知道他像是迷了心似的,那天你爹把篮球拿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扔出去。”
邵大河听的呵呵笑,连连说没那么严重,让他娘不要跟着焦心。
但一想起他那个弟弟偶尔提起篮球时眼底现出的狂热,他心里又没了谱。
如果有个机会摆在了眼前,说是可以让他进球队、当运动员,以打球为职业,邵长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铝厂,抛下别人羡慕的一切,一门心思的奔向他最喜欢的地方去。
邵长江是这样的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要不然那年也不会随便做了个小推车就敢上街去做流窜小贩了。
因此他只敢呵呵笑,倒是不愿意评价弟弟的做派。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邵大河说出了一句相当富有哲理的话,当然,那是他从别人那儿听到的,觉得很有感觉,便时不时的挂在嘴边来一句。
“什么少年?”李秀珍进厨房,正准备把从小饭店带回来了一把炸小酥肉和青菜叶子一起,给邵大河擀一碗面条当宵夜,听到了他讲的话,便把头探了出来,“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但我知道的,你们兄弟俩可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邵大河哭笑不得:“娘,咱说长江呢,怎么就绕回到我身上来了?得得得,我可不敢接话了,免得一会引火烧身,连我都要挨收拾。”
他去翻了翻印着砂轮厂厂名的背包,从最内侧的小袋子里,掏出个手绢包好的小袋子,喜滋滋的送进了厨房,交给正准备烧热水煮面的李秀珍。
“娘,给你的。”
李秀珍擦了擦手,接了过来,“是啥?”
“您瞧瞧。”邵大河贼兮兮的一努嘴,像个做了什么好事,急切等着母亲表扬的孩子。
人不管长到多大,在外边经历了怎样的风雨,在母亲面前,都会瞬间退回到最初的样子,露出简单而真诚的本我来。
李秀珍一层一层的打开来看,先是看到了一叠钱,有十元的大票,也有五块、一块、五毛这样的小票,足有三十几块呢。除此之外,钱中间还卷着粮票、布票和其他的一切物资票,还有厂里的洗澡票、理发票,可是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李秀珍问。
“给你。”邵大河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这是最近三个月攒下来的工资什么的,收起来填补家用吧。”
其实从邵大河上班开始,每个月都会给的,但像是这样子,一次给了这么多,倒是第一回。
“大河,哪儿来的?太多了吧?”李秀珍没急着高兴,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攒了三个月的工资,还有外出的补助,我不是出去学习了吗?是按天来给算的,到那边后,厂里还是管吃、管住,理发、洗澡什么的,兄弟厂也有地方,而且花的不是这边给的物资票。所以我就都存下来了。”他美滋滋的解释,没注意到李秀珍的表情已经彻底的缓和下来,看着他满是骄傲的笑。
“你留着呗,家里够用,现在开销不大,娘在小饭店好歹也是正式职工,福利好着呢,更不用说还有你爹呢,他每个月也拿回来不少,够了够了。”李秀珍又把小包递了回去。
邵大河往后一退,直摇脑袋:“用不了娘就攒着,可别放我这儿,哪天我忍不住就跑去供销社乱买东西,全花了怪可惜的,还是放在娘身上放心。”顿了顿,他又说:“我都打听过了,厂区那边的澡堂和理发店,只要有票就能用,不需要带着工牌,回头娘和爹可以去那边洗洗澡、理理发,澡堂里边是热水淋浴,可舒服了。”
说起这个,李秀珍倒是相当的感兴趣,“那感情好。”
可是,一下子给她这么多,她还是有点不安。当娘的,给孩子付出,那是无怨无悔。拿孩子点东西,却又觉得心有不安了。
“你拿回去点,平时在厂里还得用呢。”说着还想往回塞。
邵大河赶紧摇头:“娘,你就放心接着吧,我身上还有一些,而且马上到月末了,又要开工资了,足够花。您啊,跟自己儿子客气什么,您可是一家之主,这些理所当然是您收着。”
水开了,要下面,李秀珍转过身去忙活。
把一小碗酥肉全放进去,想了想还得再给儿子卧两个鸡蛋,翠绿的小青菜往里一撒,快出锅的时候又切了些葱花。
满满一大碗,甭提多*了。
“真好啊。”邵大河端着碗就跑,边跑还边咽口水,“出门在外,天天稀汤寡水,不是吃大锅菜配馒头,就是稀饭配馒头,能吃饱,可就是馋,做梦都想回家吃一碗西红柿打卤面。嗯,今晚来不及做西红柿打卤面,小酥肉做的面条我也喜欢,唔唔,真香。”
李秀珍听了直发笑,也没急着收拾厨房,跟了出来。
“大河,你拿回来的这些,娘先帮你攒着,娘不要,家里这边不到关键时候,也不会花孩子的钱,就先攒起来,你跟长江的工作定下来,接着就要找对象结婚了,到时候还需要一笔花销呢,咱们先存一存,急用的时候就不慌了。”
前半段话听的邵大河直点头,可点着点着,就觉得话茬不太对了,他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极了。
呼噜呼噜的赶紧往嘴里倒面汤,烫的眼泪冒出来了,却还是要往嘴里塞。
“你瞧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家,长大成人了,想着成家立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儿啊,厂里有没有单身的女职工,你留点心,找个有工作的,等结婚后,双职工家庭,这小日子肯定是红红火火的。”
邵大河都快把脸给埋进面碗去了,可他娘像是说上瘾了似的,滔滔不绝,没个要停的意思。
急中生智,邵大河顶着一张热度沸腾的黑脸,扭头看了看卧室的方向:“梅梅呢?是不在家还是睡着了?外边吃着煮面条呢她居然也能忍住不出来,我……我去喊她一下吧。”
“梅梅去同学家里写作业,就在隔壁街,等会要去接她才行。”
“隔壁街?是刘艳丽家?好了,我知道是哪个,我现在就去接,两个月没见到小丫头了,怪想的。”只剩下几口面汤,邵大河直接往嘴里倒,吃光后一抹嘴,拔腿就跑。
那模样,活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
“逃什么逃,还能真逃得了吗?等啥时候遇到喜欢的姑娘,我不让你领回家来谈结婚,你都要跟我急的,这时候害羞什么呢。”
李秀珍摇摇头,收拾起碗筷,拿去厨房里洗。
想起来未来,家里边娶了媳妇,填几个孙子孙女,这冷冷清清的屋子又要热热闹闹了。
等人一多,吃的用的也会相应增加,没准那时钱和物资票这些就又不够用了。所以,为了一大家子的未来考虑,还得节省着过日子,多攒点家当,才能觉的心安。
她回到自己屋里,就把邵大河给的工资和物资票也放进饼干盒里,旁边有个红布包着的也是钱和物资票,那是上次邵长江回家过周末时给他的。看见这些,虽说邵长江太倔,说一不二,还不听劝,可李秀珍的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儿子。
想着这周末要是他还不回来,要不要让大河去厂子里找一找,多劝几次,劝通了也就不会做傻事了。
堵了几天的心,突然就散了气。
李秀珍把东西整理妥当,大儿子的放一堆儿,二儿子的放另一堆,尽量不混。
等将来,不管哪个先结婚,都可以帮衬一二。
这样子,小日子全都能顺顺利利的过起来,她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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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永梅最爱去刘艳丽家里玩,因为刘艳丽有个舅舅是在北京上班,还有一个叔叔在上海,另一个大伯在广州,家里的亲戚比较多,全定居在了外省,两三年回来聚一次,还会时不时从外地邮寄给她一些好东西,尤其是一些书,都是平时见不到的。刘艳丽偶尔会带去学校,也愿意借给邵永梅,但绝不会让书离开自己的视线,怕弄丢或是搞坏了。
那些书还是很适合小学生阅读,邵永梅看了个开头,就放不下了。
课间还有其他同学会跟刘艳丽借书看,邵永梅想一口气读完,就只能讨好刘艳丽一些,放学好跟着她一起回家去写作业。
等写完了,再借书来看,刘艳丽也不会拒绝。
没想到,一本还没看完,就被邵永梅发现,刘艳丽家里有一个书架,摆满了这样的书。
她的心,瞬时就热血沸腾。
从那之后,放学先回家,草草吃过晚饭,再去刘艳丽家写作业,写完了就拿本书,坐在角落里认真的看。
刘艳丽有样学样,虽然家里的书她早就看了一遍,但邵永梅在读,她也想跟着读。
刘艳丽的妈妈本来不是很喜欢女儿天天带同学回来,可当她发现,邵永梅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个书迷,话不多,人有礼貌,笑起来甜甜的,最重要的是,她来之后,刘艳丽作业写的又快又好,写完了作业也不出去疯跑了,就在家里跟着一起认真读书,刘艳丽的妈妈也就随她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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