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邵大河考上砂轮厂

此次招工考试只录取十五人,报名来考试的却足足有三百多,可见这份工作有多么的抢手。

第一轮面试,从年龄、身高、体重和文化程度上筛掉了大部分报名者;第二轮是笔试,主要就是根据拼音写汉字,和写一篇以“我的理想”为命题的小作文,还要再做三十道加减乘除法。这些题目都用粉笔写在了黑板上,所有人坐在下边自带笔和纸,写完后交上去,就算是完成了。

邵大河跟邵长江都有夜校读书的经历,再加上兄弟俩随了父亲,体型全是高高大大的那种,很容易就过了面试。

等坐到了黑板下,准备着进行笔试时,邵长江小声的对邵大河说:“哥,我一点都不想来砂轮厂上班。”

“那你想干什么?”邵大河无精打采的问,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想的,心心念念记挂的都是开饭店做生意,像砂轮厂这种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地儿,管教跟约束都很严格,他一想到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早晨准时来上班,准时下班,不能迟到或是早退,更不能经常的请假,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眼都能看到头了,实在太没意思了。

可他已经惹了一次祸,爹妈到现在看他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邵大河是真的没勇气去反抗的。

一听弟弟说起了不乐意,邵大河直想跟着叹气着嚷嚷上几句:他也不乐意啊。

“我想打篮球,将来做运动员,我投球很准的,体力也很不错,而且个子高,手长腿长的,天生就适合打球。”夸完了自己,邵长江还不忘补了一句:“球场的那些人全都这样子夸我,要是专心打球,将来准有出息。”

邵大河听完了也不是很懂他弟在讲什么,打篮球还能做运动员?他怎么没听说过这事儿?

“你去哪儿做能做运动员?国家能要你吗?”

趁着考试还没开始,邵大河难得有兴趣,跟邵长江聊了起来。

“我听说,北京就有篮球队,我得去北京,当面问问,再表演一下我的投篮,没准能成。”邵长江的眼睛里有光泽在闪烁,说起感兴趣的事,他也是冲动的少年,敢冲敢闯,早已在大脑里勾勒出了一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未来。

邵大河听得心里边直突突,抬手就给了弟弟的后脑袋一巴掌:“还想去北京?你怎么不起飞呢?你知道北京在哪儿吗?你明白怎么去吗?连家门口的三条街都没出过,还惦记着去北京去国外?你小子的心可是比我还大。”

“你想开饭店的时候,我可是没笑话过你。”邵长江不高兴的嘟囔。

邵大河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又想起来自己卖红薯第二天就被逮进派出所去关了好几天的事儿了。

挂不住的时候,恰好开始考试了。

他压低了些声音:“别想些用不着得了,好好先考着,不然回家没法跟爹和娘交差。”

邵长江很是不以为然,心里巴不得是考不上才好呢,那不就能名正言顺的呆在家里练球,然后还要再找找机会,看怎么去北京,怎么能够接近国家开的篮球队,进而成为其中的一员。

啪——

后脑勺因此又挨了一下。

邵大河恼火的催促:“还发什么呆,快点写啊,咱俩总得有个能考上西区砂轮厂,不然咱爹又要抡起擀面杖揍人了。”

“你喜欢,你就考呗。”邵长江讲的可气人了。

“你也得考。”

为了防止再挨揍,邵长江应声下来,没再反驳。

成绩是第二天公布了的,弄了个挺大的红纸,写上名字,喜气洋洋的张贴了砂轮厂的门口,就像是古时候考上状元了似的。

这天刚好是周六,李秀珍上午请了半天假,跟提前小半天回家的邵中诚一起,带着两个无精打采的儿子早早的赶了过来。

红榜前边围满了人,有的是为自己看,有的是为亲戚看,还有的纯粹就只是觉得人多热闹,跟着看的。

好不容易,费劲的挤到了跟前,邵中诚和李秀珍认的字儿都有限,只能催促两个儿子去找自己的名字。

邵长江松了口气,摇晃着脑袋:“我没考上。”

这下,可没人把他关在家里认字、做题,不准他出去打球、跑步了。

邵大河半天没说话,嘴角直抽抽。

李秀珍夫妻俩有点紧张了,心说难道这次两个儿子都没考上?难道又要窝在家里整天琢磨乱七八糟的?

就听邵长江还挺幸灾乐祸的说:“我哥考上了。”

一句话,把李秀珍和邵中诚的心情就给拉回来了。

“真的?”他俩费力的在红榜上看啊看,哪怕不是很认识,但仿佛也可以从其中看出一些门道来。

邵长江这会儿个子抽长,是家里最高的,他一踮脚,指着第五名的位置说:“这个就是我哥的名字,好像是根据考试分数来排名的,考的还挺好,放心吧,肯定能进厂了,喏,就去那边办手续。”

然后他还朝着一脸别扭的邵大河说:“哥,恭喜你,以后就是一名光荣的砂轮工人了,等发工资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买一件新衣服?我的裤子又磨坏了,打球的时候老是勾住腿,影响我投篮。”

邵大河抬手还想要打。

可这次,邵长江有防备,躲的是飞快,高高兴兴的跑远了。

邵大河当天就把入厂的手续全办好了,领了一套工作服,一套劳保用品,还被告知星期一就要来上班,到那时就有工作牌了,凭着牌牌可以砂轮厂的食堂里吃午饭和晚饭,生病了还能去砂轮厂的医院看病拿药,等往后结婚生了小孩,还可以报名砂轮厂的幼儿园和小学,总之福利待遇那是真的好,平时只需要认真的搞好工作,其他事都有厂里给解决。

怪不得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进国营厂呢,真的成为其中的一员,才能明白正式职工的生活有多么的好。

当天回家,李秀珍特意做了一桌菜,非年非节,难得桌上有肉有蛋,还把邵中诚珍藏的半瓶酒给拿出来了, 一家人真是把这件事看的比过年还要喜气洋洋。

邵大河也被分了二两酒,喝进嘴里的时候火辣,但咽下肚的时候又觉得酒流过的地方,全都暖的很,身体迅速的发出一身汗来。

“大河,干的不错啊,这次是真不错。”邵中诚与儿子碰了个杯,对待他的态度,已完全是在对待一个大人。

“爸,我也想喝。”邵长江只见过酒,却没尝过,有点馋嘴,更是有些羡慕,自己找了个小酒盅递过来。

结果当然是被无情的拒绝了。

“让你好好在家准备,你就不上心,脑子里整天就是玩球玩球,一点正事儿没有,还想喝酒?喝屁去吧,赶紧吃,吃完了下桌,继续去屋里认字算题去,你蒋婶说了,年底西区砂轮厂没准还会招工人,还有国棉厂和铝厂,也都需要工人,这里边会读书认字的都比较占便宜,进厂以后还能分到一个好工种咧。你啊,学学你哥,给你爹妈争口气。”邵中诚粗着嗓子骂人的时候那是一套一套,临末了提起了邵大河时,又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能看得出,考上了这个厂子,让邵中诚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那是真的极高兴的。

邵长江现在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连饭都没让吃好,一小盘肉大半都被他爹给夹到他大哥的碗里去了,那种委屈的小心思就别提了。饭也没吃好,直接下了桌,想抱着球出门又遭到呵斥,这才躲进卧室里去生闷气了。

邵永梅人小鬼大,见着这情景连忙说:“爹,我会好好学习的。”

这话讨巧,虽然邵中诚心里也没打算让女儿读多少书,但在饭桌上呼应他的话,还是令他非常高兴。于是,邵永梅也得了一大块小炒肉,吃的相当高兴。

邵大河那边本来还因为要去砂轮厂上班,往后日子都不太自由了而有些不开心,可自从公布以后,又有厂里发的新衣服、新鞋,娘给做了好吃的,爹不住嘴的夸,还有弟弟妹妹的羡慕的眼神,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竟然也跟着高兴起来。

一餐饭吃的饱饱的,饭后,她娘还给了他三毛钱,让他去厂部的理发店去,理个精神的小平头,星期一利利索索的去上班。

砂轮厂的理发店,接待本单位的职工是有优惠的,外人得五毛理发一次,带着砂轮厂的工作牌,就可以只用两毛钱。听说邵大河是新考进厂子里的职工,老板笑呵呵的一个劲儿夸,顺手免费帮他刮了一下胡子,把鼻子下方长出来的那些长长短短的毛发,一口气清理的干干净净。

邵大河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大变了模样,浓眉大眼,利索干净,就连店里帮忙干活的老板女儿,也悄悄的偷瞄了他好多眼呢。

出门后,那真是从头到脚一身轻松,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青年人自带着一股朝气,邵大河春风得意时,自己都没注意,他是眼角眉梢全带着笑呢。周围来来往往的有不少都是砂轮厂的职工,见这个小伙子穿着厂房,走路带风的样子,免不了多看上几眼。还有年轻一点的姑娘,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呢。

头一次受到如此大的关注,邵大河的心情说不出来的畅快。

她娘说的也没错,进国营厂上班果然还是挺不错的,听说往后每个月还有十几块的工资,上班的时间越长,工资涨得越多。他在厂里没啥要花钱的地方,交给娘全攒在一起,以后家里的日子肯定能更好过了。

就这么想了一路,回到家里时,那带小理想破灭而生出来的不情愿,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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