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明还想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宿管突然推门而进，只听到宿管语气不佳的声音传来，“吵什么吵，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赶紧睡觉。”

宿管的声音逼得整个宿舍的几个人不得不停止夜谈。大学的夜谈时光，有时候就是让人留恋。

夜尽天明，苏建国和郑朝阳两个师兄弟结伴来到张永明所在的大学，张永明的母亲是郑朝阳的阿姨，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弟。

郑朝阳笑嘻嘻地拿着黄桃罐头，来到张永明的宿舍，对于表弟所在的这个大学，郑朝阳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前段时间，他在研究纺织的最新染色技术，便没有来看所谓的堂弟。

如今看到堂弟张永明在大学过的如鱼得水，他还是很开心的。

郑朝阳现在负债比较高，他没有办法帮衬张永明的学费，但是他想，等他宽裕一点，或许可以帮衬一把自己的弟弟。

张永明对于表哥郑朝阳来到自己的宿舍，还是很开心的。

虽然，这种开心并不是不什么特殊的开心，但是，有亲戚来，对于张永明这样的苦孩子而言，已经是指的开心的事情。

张永明在镜子前整了整衣领，笑眯眯地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哥。”

轻轻地一句话，虽然几年没有见面，但是郑朝阳还是没有半分生疏地样子，将黄桃罐头提在张永明的眼前，“表弟，你看，我带来了什么？你最喜欢的黄桃罐头。”

张永明看到玻璃瓶子中那可口的黄桃，咽了咽口水，赶紧将罐头接过来，本想着把罐头放起来，想到自己的表哥在这里，便动手转动着罐头。

今天是周末，张永明的其他舍友都走亲访友去了，只剩下他和自己的表哥。

也许是手滑，这罐头并没有办法打开，为了好打开罐头，张永明用自己的衣服角卷着罐头的盖子，使劲的拧。

但是还是手滑，为了加大拧罐头的力气，张永明拿过毛巾，覆盖在罐头的盖子上。

这一次他拧罐头的手背都因为用力过狠而青筋暴起，努着嘴，憋着气，终于将罐头打开。

这打开的力度有点大，一些汤汁洒在了他的鞋面上，他也顾不得这些，便拿出一个干净的铁勺子，来到表哥郑朝阳的面前。

张永明像是献宝一样地将罐头捧着，“哥，这个罐头，咱俩一起吃。”

说到这里，郑朝阳笑起来，看着自己的表弟，笑眯眯地点着头，“好啊。”

郑朝阳其实也是许久没吃过罐头了，毕竟他的生活里不是轰隆的机器，就是办公室的黑板。

商讨技术改进也好，商量产品迭代也罢，他每天不是在谈客户，就是在谈研发，要么就是竭尽全力地寻找更新的技术，或者更好的原材料。

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很少有闲暇时间，能够坐下来，跟自己的亲人吃顿热乎饭。

兄弟俩，一如小时候那样坐在阳光照射的枣红色木桌子旁，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甜如蜜的黄桃罐头。

郑朝阳看着刚上大学没多久的张永明，笑起来，“听家里人说，你最近去了上海电厂，煤炭发电的厂子如何？”

张永明大口吃下一块黄桃，刚想说话，却被呛到，郑朝阳伸出手拍着张永明的后背。

郑朝阳笑起来，“嗨，你慢点吃，不用这么着急地回复我。”

张永明终于咽下了那口黄桃，看向自己的表哥郑朝阳，笑起来，一点也没有方才被呛到的狼狈样子，反而是一脸开心，“哥，你不知道，我还跟外国人用英文沟通咧，他们还打算让我来做翻译呢。只是可惜……”

郑朝阳好奇地看着张永明，“可惜什么？”

张永明看向自己的表哥，一股怨气怦然而出，“哥，你不知道，外国人真的很欺负人，因为技术是他们的，他们就不肯说中文，就连检修，都是拉着隔离带，不允许咱们近处观摩。这还不是最欺负人的，最欺负人的地方，在于我们买他们一点零部件来维修仪器，结果他们连草皮都要我们买。”

张永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不开心，“哥，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事？我们是买家，我们出钱，我们买东西，他们不是对待客户就是上帝吗？既然对待客户就是上帝，为什么对待我们不是？难道我们低人一等吗？还是……还是百年前让他们欺负了以后，他们习惯欺负我们了吗？”

郑朝阳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所在的纺织也是如此，咱们穷，没钱，没技术，没人，买不起人家的新设备，二手设备人家也是当宝贝一样藏着捂着。他们啊，就是不像咱们过得好，也不想咱们有技术。”

张永明不服气地说道：“哥，我们也不必他们笨啊？为什么我们就要低人一等啊？再说，我们曾经可是欧亚大陆都统一过，为什么我们现在落的这般田地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郑朝阳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徐徐渐进地跟自己的表弟，讲述他见过的那些事，“表弟，你要知道，西方自从爆发了工业革命，他们开始有了技术腾飞，不管是蒸汽机还是电力，又或者是现在他们正在研究的网络，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技术变革。可是这些变革，没有一个是我们用汉字来发明的，全部是用英文字母来撰写的。”

郑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你要知道，外国人发明了技术，外国人拥有了技术，他们不过拥有了百年，但正是这百年的时间，他们知道技术碾压就是盈利之道，也知道技术壁垒就是赚钱的钥匙。你如果守着一座矿山，你是将矿山的矿石加工好，卖出去赚钱，不断地赚钱；还是把钥匙给人家，让别人来拥有新的矿山，眼看着别人成为你的竞争者，不断地跟你竞争客户，让你赚钱慢慢受到阻滞，甚至无法盈利呢？”

郑朝阳的话像是点醒了张永明，“哥，你这样说，似乎也有一些道理。是啊，如果技术壁垒存在就是赚钱，谁又愿意分享赚钱的方法呢，换做是谁都不愿意的。但是，哥，我还是不服气，即便是技术壁垒，为什么我们不能发明出自己的技术壁垒，自己来赚这笔钱呢？”

郑朝阳听到这里，朗笑出声，他对于一个大学生的天真还是包容的，“表弟啊，我们从明朝开始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发明，你有多大的把握，成为第一个中国人，能够发明世界都为之向往的技术？而且这个技术全球通用，这个技术被很多人需要，并且这个技术还不在外国人的手中？你有这魄力和信心吗？”

郑朝阳虽然是一句戏言，但是张永明却当了真，“哥，四大发明都是中国的，中国怎么可能没有机会发明自己的东西？再说，你说全球都通用的，大家都为之向往的技术，不就是电力吗？现在电力是无所不在的，而且是大家都需要的。如果我们能够研究好电力，也许我们就可以发展出属于中国的技术。”

郑朝阳好奇起来，他虽然不懂电力，但是对于弟弟的想法，还是很感兴趣的，当然，他的仪器也是需要用电的，所以，用电确实是很多厂家需要的，也是生产必须的生产力。

郑朝阳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表弟，问出自己的心里话，“你说的电力技术，是以后工业用电的仪器再也不会跳闸，还是在说中国未来不会再因为电力不足而停电？”

电力不足而停电？这是这个时代的常规。

因为煤炭发电的能力有限，水力发电还在建设中，中国大部分区域的电力都是不足的。因为电力不足，经常会存在拉闸限电的事情。

每到下午七八点，可能正在看电视，熊猫牌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射雕英雄传，所有人聚集一堂的时候，突然一下，整个房间内都是黑色的。

那个时候，家里都要准备蜡烛，点上蜡烛之后，家人们守着烛火聊天，有些节省的家庭则是早早睡去。

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也是张永明学电力的初心和动力。张永明不想未来的生活还处在拉闸限电的时光里，他想改变这样的现状，而改变现状就要有充足的电力。

充足的电力就要研究电力的来源，以及电力的传输，现在他正在这方面做研究和技术攻克。

张永明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哥哥说道：“哥，我听说葛洲坝水电站正在建设，我想去学习葛洲坝水电站的水力发电技术，哪怕是一点经验的传递，我都想学。因为这些都是课本学不到的。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葛洲坝水电站的电力传输。”

郑朝阳感兴趣起来，“电力传输？你在说电线？”

张永明摇了摇头，“表哥，电力传输可不是电线，那是电线、电力塔、变电箱、变电站等等设备的综合体，而且电从不同材质的电线里走过，那电被消耗也不一样。就像是……”

张永明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就像是我突然问你，你的纺织机不一样，消耗棉线的能力不一样，节省棉线的能力也不一样，正因为不一样的机器又不一样的棉线加工能力，编织能力，以及棉线节能减耗能力，才有了机器在你们纺织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不是吗？”

说到这里，郑朝阳感慨的点点头，“表弟，当初家里人让你学电力，确实学对了。我现在就在研究怎么节省电能的仪器，包括了棉线耗损减少的仪器。”

张永明笑起来，看着郑朝阳，阳光射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哥，现在是电力发电的研究方向，未来可能是电力运输的研究方向。因为地域就这么大，土地就这么大，能在有限的土地上得到更多的电能，能将电能尽量减少损失的送到缺电的地区，才是真正的研究方向。”

张永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这是他在图书馆记录下来的未来学习方向，“哥，你看这里，我想将更多的电能送到缺电的地区，为了研究这个技术我在这里做了标注。西方虽然是发明了电力，但是西方的土地不够大，他们的地貌种类不够多，他们地理样貌不多也就意味着战略布局不够多，这也许就是我们超过他们的机会。”

郑朝阳点点头，“你在说战略布局不一样，战略纵深不一样，所以电力传输不一样吗？”

张永明开心地点着头，“是啊，我相信，当电力充足的时候，或许有一天，我们不仅给城市供电，还可以给火车供电呢。”

话音才落，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说的不错，火车也许未来就是电力驱动的火车。”

张永明站起身来，只见一个相貌不错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个人一进来就自来熟的来到郑朝阳的身边，拍着郑朝阳的肩膀，“我说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你来到你表弟的宿舍了。好在，我这里有几个朋友，还能问到你，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郑朝阳朗笑出声，“哈哈哈，你这人，真是走哪里都甩不掉你。表哥，给你介绍下，这个人叫做苏建国，他就是研究动力火车的专业人员。而且，他是张泓老师的高徒，也是赵城老师的闭门弟子。”

郑朝阳一提到这里，张永明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苏建国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张永明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擦了擦，“你好，我叫张永明，是郑朝阳的表弟。”

苏建国伸出手，跟张永明握在了一起，“你好，我听老赵说过你，听说你在实验室和老彭以及老赵辩论来着？”

张永明瞪大眼睛，“这您都知道了？”

苏建国朗笑出声，声音清朗干净，“老赵就是个大嘴巴，到哪里都要聊聊自己的新鲜事。哈哈，不过，你也是后生可畏。这样挺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干一番事业的模样。”

郑朝阳笑眯眯地抬起头，一副得意的样子，“那是，我今天带你来见我表弟，就是给你找了个电力方面的奇才，你可是欠了我个人情啊，我把我家亲戚都给你贡献出来了。”

苏建国挑高一侧眉，“咋的，你还想让我请你吃一顿？”

郑朝阳摆摆手，“吃一顿就不用了，带我表弟来堂演讲，给他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