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货把冯怀江累的腰酸背痛，他弯着腰，双手趴在大石头上，像只老牛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白汽从鼻孔喷了出来，连同鼻涕一块流下来，他就滋溜一吸，像吸面条一样，又吸了回去。

钟赫轩倒是老神自在，坐在石头上，拿袖子扇风。

冯怀江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逐渐镇定下来，他翻着白眼：“钟赫轩，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想干趁早别干了！”

钟赫轩脾气也上来了：“你以为老子愿意干啊！我告诉你，老子干完这一单，拿个几万块钱我就走了！”

说着说着，钟赫轩越发起劲，甚至气得拿拳头锤石头，仿佛下了决心：“几万块钱够老子大江南北地跑，写出一篇惊世骇俗的评论文学了，省得在这狗娘养的厂里受气！”

冯怀江听得一愣。

他吞咽了好几口唾沫，又上上下下，连番打量了钟赫轩好几圈，最终，眼神定格在钟赫轩的表情上。

冯怀江觉得放狠话时候的钟赫轩，就像一只野山猫，张牙舞爪，却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不仅没让冯怀江觉得威胁，反倒感觉挺有意思，就好像看家猫炸毛一样。

“我说，钟赫轩。”

冯怀江忽然凑近过来，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你觉得怀林他们会给咱俩分多少钱？”

钟赫轩听后不禁一愣，然后皱起眉头，细细琢磨冯怀江话里的意思。

旋即，他也凑近，这两个人先前还像仇人一样，现在又亲的跟亲兄弟一样，好像冯怀江的亲兄弟不是冯怀林，而是钟赫轩。

钟赫轩想了好一会，才迟疑着开口：“我觉着吧，应该能分个一两万。”

“呵！”

冯怀江冷笑一声，翘起二郎腿：“钟赫轩啊钟赫轩，你还真是天真，一两万？我告诉你吧，冯怀林一分钱没打算给我们，你工资拿多少，还是拿多少。”

“啊？”

钟赫轩人都傻了，他原本还寻思着村民们分点，员工们涨点工资，然后剩下的钱他们还能分一点。

结果现在跟他说，一分钱都没有！

钟赫轩心里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露出狐疑表情：“冯怀江，你瞎说的吧？”

“瞎说的！”

冯怀江嗤的笑了一声：“怀林是我亲弟弟，你跟我说，我是瞎说的？我告诉你，我亲耳听到的！”

钟赫轩陷入到沉默之中。

要是别人说，他还真有点不相信，但…说出这话的人，是冯怀江啊！是冯怀林的亲弟弟，而冯怀林，拥有这五十万现金的分发权。

再不相信，也得信。

“唉。”

钟赫轩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揉着脑袋旁的太阳穴：“整整五十万啊，竟然一分钱都不分给我们，这冯怀林做事，太不地道了！”

冯怀江点了点头，也跟着叹出一口气后，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大石头上，谁也不说话，时不时，叹一口气，时不时，再叹一口气。

好一会后。

那个大腹便便的老板过来了，他拿着一张条子，操着一口闽南话：“你们俩，谁是负责人啊？”

钟赫轩和冯怀江同时抬头：“我！”

老板一愣，笑道：“你们俩都是负责人，那好办了。”

他把手里的这张条子递了出去：“这张呢，就是我们提前说好的价钱，支票里是五十万，你们可以去国银兑换。”

钟赫轩和冯怀江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冯怀江先伸出手，把这五十万拿了过来。

老板眯眯眼笑：“哈哈，我很欣赏你们的态度，以后有机会，继续合作。”

说完，老板便挥挥手，回身走进工厂中。

冯怀江低头看着这张从来没见过的支票，而钟赫轩，则是看着冯怀江。

“走吧，我们回去吧。”

两人没有多说，一块回到了货车上，不过车辆却没有发动，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车椅上，驾驶室内，安静地不像话。

“抽烟不？”

冯怀江拿出一根，递给钟赫轩。

钟赫轩沉吟了几秒钟，接过这根烟，两人一块点上香烟。

青烟，在驾驶室内弥漫起来，原本最讨厌烟味的钟赫轩，竟然没有选择打开车窗，而是任凭吞云吐雾。

“赫轩。”

这根烟点完后，冯怀江忽然捏紧这张支票，声音沉重，语气深邃：“你，去过酒吧吗？”

钟赫轩不晓得冯怀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酒吧？

他还确实没去过，只听张既明和周桂生说过，老实讲，钟赫轩还是蛮期待的，那啥白兰地啊，雪茄啊，听他们讲的那叫一个享受。

可惜咱钟赫轩没那命，也没那条件，只能听别人享受，只能从别人嘴里，幻想一下。

钟赫轩摇头叹息：“哪有钱去啊，我又不是张既明。”

“那你不想成为张既明吗？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张既明！”

冯怀江面容肃然，语气认真，显然，不像开玩笑。

钟赫轩盯着冯怀江，他张开嘴，本是想问冯怀江是不是认真的，但看到了冯怀江的表情，钟赫轩，问不出来这句话了。

冯怀江是认真的，他想听到的回答，也是来自钟赫轩认真的回答。

钟赫轩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回答了，冯怀江会怎么做。

钟赫轩一点都不傻，冯怀江想做什么，他猜得出来，正因为知道，才不敢回答。

冯怀江见钟赫轩露出慎重的表情，连忙说道：“钟赫轩，你不笨，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好好想想，冯怀林他们，是怎么对待我们两个的？”

冯怀江越说越气：“你说你钟赫轩，好歹算个文化人，竟然让你送货！我冯怀江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十里八乡谁没听过我的名字？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我们两个送货吧！”

这话一下说到了钟赫轩的心窝子里。

钟赫轩也忍不住握紧拳头，下意识怒哼一声：“就是这个道理啊！不地道，他们太不地道了！”

“要不，”

冯怀江闪烁着双眸，低声道：“我们拿这五十万，出来单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