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有一家新开的台资企业,主要做摩托车和电动车,而一些零件需要另找工厂加工,原本这事情会找更大一些的金属加工厂。
但徐州周边地带基本没有能做的工厂,原因很简单,能做的大工厂要更高的价格,而小工厂…其实除了梦豪之外,大抵找不到新开的了。
张既明在几个老朋友嘴里听说了这件事,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主动上门请缨。
老板是闽南人,一口柔*软的话虽然张既明听不太明白,可大体意思终究是懂了的,简单明了,现阶段缺钱,给不了太贵的价格。
张既明索性随口问了一下能给多少钱,其实在他心里,能有一毛钱的利润,梦豪金属加工厂就能接。
结果老板竖起了五根手指,五千。
张既明当场就耳鸣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贫血快要晕倒一样。
五千块在那时候是什么概念呢?普通人家一个月可能就两三百块钱,一年下来封顶了三千多。
加工一个,顶一年的工资。
这叫给不了太贵的价格?好吧,张既明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所谓的贫富差距,自己拼死拼活一年赚到的钱,可能都入不了别人的眼。
但这又如何呢?
放在以往,张既明兴许插上翅膀都看不到那种高度,可当老板竖起五根手指的时候,张既明看到了,那是他们梦豪金属加工制品厂,将要到达的高度。
事关重大,张既明就算头脑再发热也不可能当场允诺下来,于是他向老板告别,约定最晚五天后给他答复。
………
竹湾村彻底扬了回名气,挨家挨户出钱的都成了股东,平时出门也不穿原来的破布衫了,据说冯怀林从县城里搞来了小西装。
那时候乡里乡村谁听过西装,大抵看起来像中山装,但话都搁肚子里不说,逢人就要炫耀的。
“这是股东才能穿的,叫西装。”
该种地的也都不种了,男人天天凑在小茶馆里,喝茶聊天抽香烟,妇人们要是来骂,他们就齐齐瞪眼,理直气壮地喊:“我们这是商计梦豪的未来大业,你们这些女人家懂什么?”
妇人们想想也是,这群男人虽然游手好闲,但到底是赚了钱的。
钱在哪呢?
其实也没人看到过钱,只有每个月从冯怀林那里收到的财务报表,按照冯老板的话,分红都是一年一次的,报表给你们这些股东看看,好让你们也知道花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
村民们看不懂,就假装若有所思地瞅瞅,然后火急火燎问:“那俺们到底能赚多少钱啊?”
这是核心问题。
冯怀林就故作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
村民们疑惑:“一千?”
他们也不会不满足,当初借给冯文祥的时候,每家也就出了百十来块钱,一年翻成一千块,这比高利贷还夸张呢!
冯怀林哈哈大笑:“是一万!”
“乖乖!”
这可把村民们吓坏了,原本以为是高利贷,这他娘的是抢钱啊!百十来块钱翻成一万块,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此后男人们更加横了,走路都叉开双腿,恨不得裤裆子撑开能把路两道都给拦住,每每见到熟人,他们就故意摇头叹息:
“这人啊一成了万元户,都没事做啦!真怀念以前没钱天天忙来忙去的日子。”
然后他们就拍一拍这些要去地里干活的村民们,意味深长道:“还是种田好,还是种田好啊。”
张既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点九点多了。
他连家门都没踏,第一时间来到了冯怀林的家中。
彼时农村的作息都是十分规律的,晚上九点已是睡眠时间,没有电视和手机的日子,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怀林!怀林!”
张既明用力地砸着门,焦急地恨不得用脚踹。
“来了来了!”
出来开门的人是邓云枝,冯怀林才回来没多久,自然没时间去盖自己的房子,索性就住在了父亲和母亲这。
邓云枝不高兴地喊:“大晚上不睡觉,来俺家闹腾什么啊你!”
张既明踮起脚往门内张望:“怀林呢?怀林呢?我找他有事,有急事!”
邓云枝本是想赶他走的,但一想人家和自己儿子是合伙人,这急事保不准跟赚钱有关系,便放下了赶他走的念头。
“进来吧。”
邓云枝把张既明放了进来,然后去冯怀林的屋子叫他。
两人在客厅里见了面。
冯怀林这时还在整理财务和下个月要发的工资,他拿着本子,眼球里都是血丝,到晚上灯光不好,瞅得眼睛发疼。
他问道:“张哥,你回来了?”
“怀林,我有急事!”
张既明喝了口水,想想还是跟旁边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叔,婶,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邓云枝没说话,冯文祥坐在摇椅里,笑着摆手:“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张既明也就不多废话,直入主题:
“怀林,我在徐州碰到一个台湾老板,他有一批摩托车的料子要找人加工,但很多工厂都不愿意接,量很大,价格也很高。”
冯怀林就问:“加工难度呢?”
张既明没有半分隐瞒:“很大,可以说如果做这批料子的话,我们就要投入所有的人力物力。”
冯怀林微微蹙起眉头:“就是说,孤注一掷?”
“对,没错!”
张既明仍是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客厅里安静下来,有的只有几人略微的呼吸声。
半晌,冯怀林抬头,沉声道:“张哥,这批料子的价格都多少?”
他明白,张既明一开始只说风险而不说价格,定意味着这批料子虽然难度大,但绝对有值得做的价值。
“五千!”
张既明深呼吸一口气,学着那台湾老板的架势,竖起五根手指,甚至还刻意使用台湾腔,只可惜学的半分不像罢了。
“五千?!”
发出惊叹的不只是冯怀林,还有邓云枝。
冯文祥只是微微震惊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张既明点头:“对,五千,而且一批料子估计有一百个,也就是,五十万。”
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这次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与急促了许多。
五十万,莫说见没见过,这年代的乡亲们可是连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
冯怀林不得不承认,投入这个工厂的力量去加工这些料子,确实风险很大,一旦料子出了问题,那么将会导致整个溃败,甚至…倒闭。
五十万的利润,值得去冒这个风险吗?
答案简单明了。
冯怀林豁然抬首,狠声道:“张哥,还要再麻烦你走一趟了。”
话已至此,不必多说。
张既明直接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诶!张哥!”
冯怀林看着跑出门的张既明,忍不住大叫:“你今晚先休息一下吧!”
张既明已经跑远了,声音悠悠扬传过来:“等赚到钱了,再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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