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既明是何许人也?
对他的形容不必多,一句话即可:八十年代最初下海经商的一批人。
当年抓住了先机,在其他人都挨饿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喝上洋酒了,别的不说,光这身小西装就没几个人能穿。
他坐下来后不多寒暄,直入主题:“现在到哪一步了?启动资金有多少?员工呢,有招到吗?还有厂址,选的如何?”
一连串炮竹般的提问把冯怀林,钟赫轩还有周桂生问的头晕脑胀,三人面面相觑后,尴尬地笑起来。
这一笑,张既明啥都懂了。
“这么说,你们是什么都没准备好?”
张既明扶住额头,大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房间内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四个人都干巴巴地喝着酒,没有人说话,或许有人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干脆不说了。
大伙心里都明白得紧,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钱。
有钱了,什么都好办,没有钱,啥都办不成。
话是这么说来着,但去哪筹钱呢?
想到这个问题,小桌旁的四人更加忧郁起来,白酒也从半杯一喝扩成一杯一喝,喝得几人面红耳赤,东倒西歪。
“咚咚咚。”
忽然破门传来的敲门声。
周桂生打着*喊道:“门没关,买什么自己进来拿!”
嘎吱——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蹒跚中年人,他褶皱的脸庞上带着慈祥笑容,浑厚的声音伴随脚步一同进来:“桂生啊,怀林在你这里不?”
原本靠在一旁晕乎乎的冯怀林陡然惊醒,他抬首望去,讶异道:“爹,你怎么来了?”
“哦,怀林啊,”
冯文祥站在门口,冲冯怀林招了招手:“你过来,爹跟你说句话。”
钟赫轩和周桂生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连忙起身:“冯叔。”
“哎。”
冯文祥笑得十分和蔼。
张既明只是略微点头,两人原本接触就不多,点头之交,恰到好处。
冯怀林走过来:“爹,怎么了?”
冯文祥老迈的手臂就像贴了一层小麦裹,他一握住冯怀林的手,冯怀林就感觉到了父亲的厚厚手茧,划在他皮肤上,跟刀割似的。
“怀林啊,钱筹的如何了?”
听闻父亲的关心,冯怀林只得苦笑:“出师未捷,可能要放弃了吧。”
“这样啊,”
冯文祥许是猜到了这个结果,他拉近冯怀林,另一只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过来,手中有一个小黄皮袋。
“拿着。”
冯文祥的声音很沉,但却十分温柔。
冯怀林没多想,直接接了过来,不过当他感受到*时,双眸瞳孔忽然收缩:“爹,这是……”
冯文祥轻描淡写地回答:“村民们听说你要创业啊,都吵着要入股,我也没办法,就一家收了点,你拿着,好好做事业,等你有了一番成就啊,带领大家一块赚钱。”
估摸着应该是风有点大了,乡下土堆里到处都是黄沙,冯怀林赶紧揉一揉眼睛,指关节发白地紧紧攥着小黄皮袋。
“呵呵,你们年轻人好好干,我这个老头啊,就不瞎掺和了。”
冯怀林抬起手臂,一下一下冲着另外三人挥动,然后充满希冀地深深看一眼冯怀林后,离开了周桂生的小店。
店内气氛又回归到沉默中,但与之前略有不同,钟赫轩,周桂生和张既明的视线都汇聚在冯怀林手中的小黄皮袋上。
冯怀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后,用力吸了两下鼻子,露出笑容转过身来:“各味,只欠东风了。”
有了钱,所有事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他们将这笔钱分成三份,一份给冯怀林,由他来选择金属加工厂的厂址,一份给钟赫轩,由他来招聘工人,最后一份则是给周桂生和张既明,由他们俩去拉订单。
计划安排之后,周桂生和张既明片刻不停,立马鲲鹏展翅去了城市,他们的第一步是徐州,当然,也不会仅限于徐州。
就在他们两人离开的第二天,冯怀林便身穿正装打算去选购厂址。
不想刚出门就被母亲邓云枝拦下来。
原来是冯文祥借钱的事情不知被哪个大*抖了出来,进而全村都在传冯怀林要创业这件事,毕竟各家各户多少都出了些钱,闲聊中都在说不愧是大学生啊,赚钱都不忘乡亲们。
至于那些个没出钱的,只能鼻头朝天,哼唧哼唧,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两句“钱还没赚到,人就先飘了”这种话。
听起来酸气十足。
既然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邓云枝也不耳聋,所以她才拦下冯怀林。
“怀林,你要开工厂?”
邓云枝问。
冯怀林如实回答:“娘你知道了。”
邓云枝又说:“怀林啊,老娘我不会不同意,但你得想想你哥,他整天不正干,还有一个家得养,你把他一块带上吧。”
冯怀林为难:“娘,我们是好几个合伙人,我一个人说话不算数的。”
一听儿子不同意,邓云枝就哭哭啼啼:“儿啊,我就你们两个儿子,就小鑫一个孙子,你忍心看你哥家破人亡吗?”
这把冯怀林吓到了,他赶紧扶起邓云枝:“娘,娘,我带上我哥还不行吗?”
邓云枝哭啼戛然而止:“那你去一趟你哥家吧。”
冯怀林只得被迫去了一趟冯怀江家,冯怀江这时都还没起床,嫂子接待了他,听说他的来意后,立马把冯怀江从床上踹了起来。
一听能赚钱,冯怀江也不多问,迷迷糊糊就跟冯怀林一块走了。
再说那钟赫轩,他去县城里拉工人前,专门做了不少功课,至少得写了十张纸的文章后,才出发前往县城。
到达目的地,钟赫轩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大木箱,当着众多等活干的工人的面,像条猴似的,飞快蹿了上去。
“咳咳咳。”
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大声喊:“大伙看一下,看一下。”
工人们蹲着抽烟,也就当看戏了,齐齐望向他。
钟赫轩大喊:“朋友们,有多少没找到工作的?”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有人嬉笑:“不废话吗?找到工作了谁还蹲在这啊?”
钟赫轩没理他,继续喊:“我和我兄弟准备开一家金属加工厂,今天呢,就是要招聘员工的。”
这句话一出,大伙立马竖起耳朵,一下子聚集到了钟赫轩面前。
钟赫轩说:“但是呢,我们没那么多钱,所以普工只能给三百,焊工只能给六百。”
工人们不乐意了:“你这是压榨工人!是违法的!”
钟赫轩拿出另一张纸:“我们这是合理招聘,工资就这么高,有愿意的,来我这,不愿意,不强求。”
说完他就直接坐在了大木箱上,潇洒得很。
工人们互相看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走到钟赫轩身前开始报名。
一旦有人开了先例,那么接下来只会源源不断。
工资低了不假,但不干的话,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啊!与其苦等那四百块,还不如现在就赚三百块。
这件事让钟赫轩在县城招聘圈里出了名。
有人赞叹:“这写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看得比我们远。”
这句话引起疑惑:“钟赫轩不是写评论文学吗?”
大伙都笑了:“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混蛋!”
之后再有人提到钟赫轩,都是一句话:“这个混蛋,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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