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不知道，早在他和魏芳走进餐厅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见了。

这个人，就是郭建军。

他知道魏芳和胡志认识，但没有想到，他们会是可以进到如此浪漫的西餐厅，共进晚餐的关系。

郭建军和他的妻子原本是想要结账离开的，但看到胡志和魏芳，又免不了多坐了一会。

他看到了魏芳和胡志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看到了他们谈笑风声，更看到了魏芳握住胡志手的一幕。

郭建军年轻时便创业经商，颇具商业头脑，当然，对于商业竞争中会遇到的种种情况，以及不可言说的规则，也是门儿清。

当他看到魏芳和胡志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有所顿悟，当魏芳如此主动地握住胡志的手，郭建军便更加了然。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志会忽然走了。

而且走的时候，面色冰冷。

这意味着什么，郭建军有些猜不透。

毕竟，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惯了为利益出卖自己的人。

倘若胡志是这样的人，他的脸上，应该不会浮现出这样的神情。

可如果不是……

似乎，也没有不是的道理。

魏芳那边对策划案赞不绝口，却迟迟不肯签订合同，其中必定是有其他的打算。如果说她想要跟胡志联手，倒让郭建军知晓了答案。

难道是……价钱没有谈拢？

郭建军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情一直被郭建军揣在心里，让他如坐针毡。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稳住，最坏的打算，就是胡志前来辞职。

他没打算直接辞退胡志，一则，是这件事情还没有被放在桌面上；二则，是胡志实在是能干，公司里上上下下这么多项目，全都依赖于他。

跟胡志这种踏实肯干的东北人比起来，那些动不动就不想加班，动不动就嫌弃冷库冷而要跑上来暖和的员工们，简直太过矫情。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个胡志，要顶上四个员工。

这样的员工如果辞退了，可能马上就会有其他公司高薪聘请他，抑或是，魏芳那边，早就等着让胡志被开除吧？

郭建军就算是再傻，也绝不会这么干。

就在郭建军坐立难安的当儿，秘书告诉他，胡志想要找他。

郭建军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让他进来。”郭建军说。

胡志就这么走进来了，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看上去像是没睡好。

郭建军想要打个趣，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他知道自从胡志来了以后，自己的收益涨了近三成，工期则缩短了近两倍。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希望胡志走。

可惜，他就算卯着大劲儿地留，也做不到魏芳单跟他合作所给到胡志的报酬。

虽然郭建军不知道那个数字是多少，但绝对比胡志的薪水和年终奖加起来都要高。而这，就是他决意离开公司的理由。

郭建军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郭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胡志坐下来，犹豫了半天，才张口。

郭建军定了定心情，点头道：“你说。”

“我……”话到嘴边，胡志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他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低下头，许久，又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郭建军，“郭总，我想……向您借五万块。”

“你向我借……五万？”郭建军怔了。

“如果郭总为难的话，三万也成。”胡志的脸攸地红了，他这辈子虽然喜欢出风头，但借钱这种事情，却还是第一次。

而在孟天华身边长大，李红和孟天华坚毅的性格也让他养成了不会轻易与别人产生金钱纠葛的习惯。

张口借钱，总会让他感觉到难为情和尴尬。

而眼前的郭建军又显得如此诧异，这就更让胡志坐不住了。

不过，为了呶呶，就算是尴尬，他也得忍。

“这个钱，是我妹妹要出国用的。原本家里缺三万块，但是……我怕她出国在外，人生地不熟，苦着饿着自己，就还是……多点钱给她，我心里也有底。我给郭总打欠条，用我的工资还，直到还完这笔钱为止。您放心，我……”

“好了。”郭建军打断了胡志结结巴巴的叙述，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拔通了秘书的分机号码。

“小刘，你让财务给我准备十万块，送我办公室。”

十、十万？

胡志愣住了。

直到郭建军把厚厚的牛皮纸信封给自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钱你拿着，不过我话说到前头，我们得签合同，这笔钱，我要从你的年终奖金里扣。”

“郭总……”胡志看着郭建军，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什么都不用说，好好干。”

郭建军用力地拍了拍胡志的肩膀。

没人知道他其实在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对于他而言，胡志能够留下，才是对他，对公司来说最大的财富。

而在第三天的时候，项目组传来消息，说魏芳那边已经同意签合同了，虽然价格压到了二百六十万，但这已经比郭建军最初的预估结果多了不少。

事后，魏芳还特意给郭建军打电话，说他有福气，找到了像胡志这种憨过了头的实在人。

郭建军心里升腾起来的，是对胡志的一种异样敬佩。

冰城的冰雕师，果然是好样的。

他在全员大会上，对胡志提出了表扬，胡志的心里，滚烫滚烫，胸膛，也挺得倍儿直倍儿直。

胡志觉得，他没给师父丢脸，也没给冰城的冰雕师丢脸。

而最让他觉得烫贴的，是呶呶学舞蹈的钱，终于够了。

十万块，胡志一分都没有留，全都给麦可打过去了。

他告诉麦可，这是他预支的薪水。

“师兄，你真是……了不起！”麦可的语气由衷，胡志脸上的笑容，也由衷。

他总算为这个家做了些什么，在如此优秀的师弟面前，他也满足了作为师兄的那一点小小的虚荣心。

所有的一切，都让胡志感觉到畅快，干起活来，也愈发愉快。

而当麦可把这些钱全部送到孟天华手里的时候，孟天华的眼睛，有些温润了。

孩子们到底都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