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张勇刚问了一句，便意识到什么似的，“哈”地笑了起来，“是被绳子磨破了吧？刚开始的时候都这样，你今天就跟雕刻组吧。”

“这可不行！”胡志立刻不干了，“我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跟施工组，要是你们看到我师父来了，就给我走后门，那怎么能叫公平？”

“行啊，有志气。”张勇乐呵呵地道，“那你在伤好之前，你都在后面吧，坚强不是硬撑，明白不？”

胡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点了点头。

“走吧，上工。”张勇说。

“好嘞！”胡志欣然跟上了张勇的脚步。

这一边，王队已经把孟天华请到了施工队的办公室。

“孟大师，喝水。”王队给孟天华倒了一杯热水，放到了他的面前。

孟天华说了声“谢谢”，却并没有想要喝水的意思，面色也是相当的凝重。

显然，他还没有从刚才与张勇对话的气愤里缓过神来。

“您也消消气，孟大师。”王队在孟天华的对面坐了下来，笑呵呵地对他说，“张勇就是一头倔驴，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生气，”孟天华从鼻子里长长地吁出一声，看样子，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想必胡志也跟您说了，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学艺，我的责任，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教他成材，而不是让这个孩子跑出来赚钱。他肩膀上，手上，全是伤，作为师父，我怎么能不心疼呢？我愧对他的父母呀！”

王队充满了敬佩地看着孟天华，由衷地道：“胡志能遇到您这么好的师父，是他的荣幸。不过，您有没有想过，胡志为什么要出来赚这个钱？他是您的徒弟，手艺应该也会差不到哪儿去。凭着您的名气，他蛮可以在我这去跟冰雕组。可是他只字未提您的名字，宁愿去做最最普通的搬运工呢？您想过为什么吗？”

孟天华微微一怔。

王队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个有志气的小子，孟大师您把他教得很好。他有担当，想要用他自己的双手为家里尽一份力，您得给他这个机会，让他有表达他是这个家一份子的机会。”

孟天华沉默了下去。

看着孟天华的样子，王队颇为感慨地站起来，道：“其实，张组长说得有道理。有始有终，也是给孩子们的一个教育。这样吧，孟大师，您也跟冰雕工程队合作过，知道我们的工期一般都非常紧，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您也知道，工程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那么快招到人。您呢，就当胡志先给我们帮个忙吧。”

孟天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今天王队所有说的一切，都是孟天华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他一直把胡志当成自家的孩子一般疼爱，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胡志也会作为一家人，想要为这个家里尽一份力。

而他，强迫胡志从工程队退出，这样做，或许未必会合适。

“有始有终，也是一种教育。”

这句话一直响在孟天华的耳畔，让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一直没有关注到的地方。

胡志，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作为即将成年的人，他需要有成年人的担当，以及承担的机会。

这一次，胡志心愿达成了，他如愿在张勇的工程队里工作了一个月，拿回的工资，足够给呶呶交学费了。

然而，孟天华并没有收下这笔钱。

他把钱寄到了胡志家里，告诉胡志的父母，说这钱，是胡志孝敬他们二老的。

胡志的父亲，立刻给胡志打来了电话，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胡志的母亲，则泪流满面。

他们觉得，胡志是真的出息了。

而胡志的心里，却是喜忧掺半。

虽然他的心愿是希望呶呶能够学舞蹈，可听到父母的心声，他的心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动。

一向木讷老实的父亲，认为他的儿子，终于成才了。

家里那么穷，这一年，都没赚过这么多的钱。

胡家是过惯了穷日子的，母亲从来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弟弟妹妹们轮流穿着变小的鞋子，一年一年熬着长大。

这笔钱，足够他们好好生活一年，给弟弟妹妹们添足够的新衣服，甚至，有自己的鞋子了。

而听父母絮絮叨叨地说了那么久的话，胡志居然没有像从前一样，心不在焉，也没有觉得麻烦。

他很认真地从头听到了尾，直到父亲充满歉意地说太晚，让他赶紧去休息，胡志才放下电话。

然后，他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失声痛哭。

坐在书房里看书的孟天华，听着胡志的哭泣声，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心疼了吧？”李红如往常一样，借着书房的灯光缝补衣服，抬眼看着孟天华，问。

“这有什么心疼，他自己想要去赚钱，我管得了？”孟天华冷哼一声，重新拿起了书。

李红说了一声“死鸭子嘴硬”，便笑着重新拿起了针线。

“你不心疼 ？”孟天华突然问了一句。

“咋不心疼？从小就看着胡志这孩子到大，肩膀磨成那样，我这心哪，都疼死了。说到底，这孩子，也是为了呶呶，是个有担当的！”李红一边缝着衣服，一边感慨，“我当初啊，还说胡志这孩子太会说，太圆滑，将来恐怕指望不上。现在看起来，这孩子呀，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

“你才发现？”孟天华笑了起来，他推了推眼镜，煞有介事地道，“不过，这不怪你，你呀，看人就只看表面。”

“是是是，我目光短浅，我看人只看表面，你行，就你行。”李红忍俊不禁。

“那是。”孟天华也笑了起来，“不过，说真的，胡志原本是给呶呶赚的学费，被我汇给他们家里，你不生气？”

李红把针用力扎进衣服，瞪起了眼睛：“咋，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认钱？！是，我承认，我想让呶呶学舞蹈，也恨不能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去赚钱。可我不能拿孩子的血汗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