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青手里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少说也有十多斤。

她把大草鱼往炕上一扔，鱼身扭动，不住往马国良身上蹦跳，马国良吓的赶紧下了炕，一脸尴尬。

“付老哥，你看这……”

付永贵也是十分难堪，冲付小青一瞪眼，吼道：“你这丫头，怎么跟你马叔说话呢？！”

付小青站在那里纹丝没动，看着马国良，指了指炕上的大草鱼。

“马叔，我的条件也不难，你家承包了好几里的河段，论财力在村里是头一份的。可那都是你挣来的，要想让我嫁马小新，也行，他得证明自己是块料，能干爷们的事。这条草鱼，是我今天早上从河里抓上来的，没网住，我跳下河徒手抓上来的。如果马小新对我真有那个意思，明天上午，我就把这条鱼扔回河里，他要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再把这条鱼给抓上来，那我就佩服他，没说的，以后我就是老马家的人，彩礼一分不要，我自备嫁妆。”

付小青一番话，把付永贵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她骂道：“死丫头，你疯了么，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我滚回屋里去！”

马国良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完蛋了，人家付小青根本就是一万个不同意。把一条鱼扔河里，谁能再给抓上来？这不扯淡嘛！

“付老哥，孩子说话你也当真，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咱们好好说，别骂孩子……”

马国良无奈，只能打圆场，付小青却梗着脖子，语气还是十分强硬。

“马叔，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希望我的人生能够自己做主，而不是被人当成商品一样谈论价格。爸，你就给我一年时间，如果这次不成，你让我嫁给我，我就嫁给谁。”

说这些话的时候，付小青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没有人能够体会，付小青这两年在家里，到底有多么渴望，能够拥有自己梦想中的生活。

在家打鱼，干活，她不觉得丢人，也不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却守在家里成了一个渔家姑娘。

但她也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也曾经渴望着有一天自己这个“天鹅姑娘”能够真的飞上蓝天，改变自己家、甚至改变小河村的命运。

在付小青还很小的时候，小河村的“水泥路”就远近闻名。

那是一条真正的“水泥路”-----每到下雨就连水带泥，基本上没有靴子出不了村，外面人背地里都管小河村叫“靴子屯”。

到现在，都已经快过去二十年了，门前那条“水泥路”的情况依然没有什么改变。每次村里修路，都只是拉点土垫一垫，用不了几天，只要下两场雨，就又被打回原形了。

付小青曾经悄悄在心里立志，想要给村里修好这条破路。

可惜……

她还记得自己的姥姥，年轻的时候家里就很穷，做鱼皮画又费眼睛，但她老人家舍不得点灯，就熬啊熬啊，结果岁数不大就把自己的眼睛给熬坏了。

还有村里的李冬梅，去年冬天外出捡柴禾，从半山腰上摔了下来，落了个终身残疾。

但凡村里有钱，家家都用上土锅炉，烧得起煤，至于大冬天的还顶着风雪，进山打柴吗？

还有刘三顺家的邻居柱子叔，年纪轻轻就得了肝病，舍不得治疗，一直吃些便宜药顶着，说是要省下钱给孩子读书，以后长大了有出息，就再也不用受这份穷了……

付小青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了，她走过去用三根手指抠住那条大草鱼的腮，提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刚才还活蹦乱跳不断挣扎的大草鱼，在她手里瞬间就变得老老实实了。

看着付小青的背影，马国良无奈地和付永贵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付老哥，甭往心里去。女大不由爷，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儿子不也不听我的话嘛？都一样……”

“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这……哎，老马，你这礼我没法收了，拎回去吧。刚才你也看见了，看这架势，我要是再逼她，她都敢跳河。”

付永贵拎起烟酒，塞进马国良的手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国良有心想放下，但又舍不得，走出门外，心里还觉得回去没法跟老婆孩子交代。

出来提个亲，结果连礼物都没送出去，太臊得慌了。

就是老婆孩子说什么，让村里人看见，也得戳脊梁骨。

干脆，豁出去了。

正所谓，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

想到这里，马国良又把东西放下了。

“付老哥，东西你留着，我的一点心意，孩子的心事成不成无所谓，以后咱们两家还得走动，再说，前年那事一直闹得挺不愉快，我这心里也是一直过意不去，今天就当是我给你赔不是，往后什么时候，孩子回心转意了，咱没准还能有机会当亲家，你就别跟我撕吧了……”

说完，马国良又从兜里拿出那个智能手机，放在了院子里的一个鸡笼子上面。

“这是我送给孩子的，你也别太固执，年轻人，愿意直播就直播，你让她玩呗，人家小青够懂事的了，天天跟你打鱼，又贤惠又能干，你别不知足，别总骂孩子，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不得宠着呀？”

马国良故意把这几句话说的特别大声，心想这次我可是很大方，很有诚意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老付家的态度了。

要是真放着自己这个蜜罐不来，非要往刘三顺那个马蜂窝里钻，那就只能说，付小青这姑娘没有那个福气，太傻了。

说完之后，马国良挤出一丝尴尬的假笑，往外就走。

付永贵在后面装模作样的追出来，嘴里说着：“你看看她马叔，你这是干什么，平白无故的，哪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

但他也就是嘴里说说而已，烟酒，还有手机，都放在原地没动，压根就没有还给马国良的意思。

看着马国良走远，付婶白了他一眼，这才说道：“你就贪小便宜吧，回头亲事不成，我看你在村里怎么抬起头。”

“我咋抬不起头？上门提亲的是他马国良，又不是我，他惦记咱家闺女，就该送点礼，不然的话，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大闺女，白白就给他老马家了？哼，就这点东西，我还看不上呢。”

付永贵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地拎起烟酒就往屋里走。

付婶叹了口气，拿起鸡笼子上的手机，想了想，还是奔着后院去了。

不管咋说，还是看看闺女的态度吧。

他们进屋的进屋，去后院的去后院，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这时候，一个人才悄悄从墙外露头，往院子里打量。

正是刘三顺。

刚才的一幕，他全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