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夫妻二人这几日的心情,犹如连绵不绝的秋雨。
“我给你已经说过很多次,现在石头都是十五六的大少年人了,我们一大家子还搅在一起,这光景啥时候能过的如人啊?”
石头她妈躺在被窝里,口中不断地唠叨着,她嫌丈夫春生有些窝囊,自从嫁给了他,一大家子人始终在一起过活,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婆婆先不说,如果将来即便是现在让老大家养老送终,她当大媳妇的也没有二话,可树大了总要分枝,弟兄们哪有不分家的道理啊!
“你个婆娘给我闭嘴,成天只知道瞎叨叨,我娘不同意分家,我又有啥法子?”
春生肚子里充满了怨气,他从小给家里下苦,如今的稀薄光景也是他苦下的,虽然弟弟春水也在出力,可谁让他早生了几年呢!
他娘始终怕把这个家给散了,爹爹走的早,娘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家门上,再少了人口,哪怕光景过的更恓惶,也要把人顾缠在一起。
娘的意志是不容改变的,春生打小就信服娘,即使现在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小家,也不能做让老人家窝心的事情。
“你别给家里的婆娘娃娃撒气,有本事把光景过到人前头!”
春生媳妇鼻子里哼了一声,便转了个身,把被子卷到自己一侧去了,春生光着身子,气得翻坐起来,披上了外衣。
“嚓!”
春生划着了火柴,盘腿坐在炕沿上抽起了烟。
她不能再埋怨婆娘了,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别人家单干后,日子都过到了人前头,老婆有气,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王春生的家门上还有七八个堂弟兄,几乎都分了家,家里也都不缺劳力,自从农村包产到户后,一个个的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的。
他们又都翻修了老房子,争着盖起了砖瓦房,目前王家山整个村子里,像他们家这样一直住土坯房的人家,似乎也不多了。
春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按说还能在地里下动苦,春水比他小三岁,其实只要兄弟二人相互帮扶着干,光景总不至于太差。
可婆娘眼热别人家的日月,总把问题盯在没有分家单过这件事情上,让春生也时常陷入进愁苦之中……
看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石头身上了,这个后生有股子闯劲,比他爹春生要强,只要娃娃努力,春生一定能把他供到大学里去。
“把被子掖上睡觉,着凉生了病,还是我们娘们子的煎熬!”
春生媳妇心疼地给春生又盖好了被子,毕竟是老夫老妻了,磨牙斗嘴是常事,她也能理解石头他爸的难处。
第二天一大早,春水已经起来了,今天他要赶着骡子,和哥哥一起去离家较远的一块地里收土豆,正在院子里准备着农具。
春水的媳妇在厨房里做着吃食,她几乎每天都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一个。
给出山干活的男人们,以及上学的娃娃和婆婆做饭,成了她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
而大嫂却没有起来,自从春水媳妇嫁到王家,大嫂就如同婆婆一样,很少进厨房做饭。
除非遇到年节或者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才会给春水媳妇帮忙打打下手。
春水两口子为人都很老实,春水也一直给媳妇宽心,让她对哥哥嫂子不要太计较,毕竟大哥在前头挡着事,他俩处处也要礼让着些才是。
受伤的妮子在家里养着伤,没能去学校,石头和毛毛昨晚上没回来,在石头走的时候,给家里打过了招呼,因为下雨路滑,他和毛毛有可能不回家了。
山里娃命硬,石头也是大少年人了,这点事他自己能处理好,全家也就不再担心了。
“哥,农具和骡子身上的套具都收拾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春水给他哥说道,春生嗯了一声,两个人就在阳坡房里上了炕,弟媳妇已经把两大碗玉米面糊糊,以及几张刚烙好的杂粮饼,端到了炕桌上。
婆婆在上房屋里住,她还没起来,早饭是专门给出山和上学早起的家人预备的,婆婆一般天亮后才起来吃饭。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春生春水兄弟俩马上端上了碗,稀里哗啦地扒着碗里的糊糊,又各自吃下了两三张饼,不时还就着黑瓷碗里腌的咸菜,两个人吃的倒也有滋有味。
兄弟俩都是出苦力的人,饭量也都很大,好像春生比他弟春水吃的还要多,身体也比他壮实些,下地出的力气也自然会多一些。
其实春水小时候生过病,身体一直不如春生,当哥哥的也知道兄弟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在乎过自己多干了多少。
“咳咳!”
春水勉强喝完了一碗糊糊,就不断咳嗽起来,他以前得过肺炎,后来气管一直不好,遇到天凉就会经常咳嗽。
“春水,你要多穿点,地里的重活让哥哥来干!”
春生有点心疼地对自己的兄弟说道,他其实也不想分这个家,娘已经老了,兄弟的身体又不好,分了家总不能看着兄弟的光景过不下去吧!
“哥,我没事,吃完了我们这就下地去!”
春水知道自己的毛病,一到秋冬季节就这个样子,没什么要紧。
兄弟俩相互帮扶着出了山,黑骡子依然很健壮,它的皮毛泛着油亮的光泽,浑身的肌肉隆起,一点都没有衰老的迹象。
骡子背上搭载着几条麻袋,用来装地里刨出的土豆,春生和春水各自扛着铁锨,一头挑着竹筐,一前一后想跟着走向了远处的田地。
数不清这是兄弟二人第几次,一起这样出山劳动了,春水只记得哥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他永远不会忘记哥哥那瘦小的背影,随着岁月的磨砺,渐渐地变得健壮和强大起来。
一抹晨曦映照在他俩身上,骡儿的蹄子踏碎了山洼里的梦境,惊起了夜宿的山鸟,纷纷呼啦啦地飞出了山谷,向着高空盘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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