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四月和五月

这些天来,为了要平心静气回到那个让我烦乱的四月和五月,我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某种情绪。玲玲这家伙净给我添乱,一大早,气势汹汹地来到家里,要我帮她写对联。

她坐在沙发上,气呼呼地说:“四川女人都是吃辣椒长大的,没一个善茬。”

女儿扑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姑姑,我嗔怪道:“不要在孩子面前骂人,会教坏孩子的。”

“这年月,没点鱼死网破的劲头,你还想混呀?”

“我不会写对联。”

“你就胡乱堆几个字,我告诉你隔壁店门口小黑板上的对联,你按照她的对联,给我写一个就好。”

玲玲清清嗓子,说:“饭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中看不中吃的饭是坑蒙拐骗。横批是民以食为天。”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和隔壁店老板闹上了?”

“那个臭娘们和我杠上了。自从我们的餐馆开起来,她的生意就不景气了。刚开始还好,她来店里客客气气找我取经。咱也不是藏着掖着的人,说了些年轻人讲情调爱摆谱的话,吃个半饱才有时间在店里说情话。人家也不说啥,一个劲点头,临走给我塞了一块手工香皂,说:妹子,以后尽量不要站在门口招揽客人,就那么些人,不是你家就是我家。”

“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我直接对她说:大姐,您也可以站在门口吆喝,为了赚钱,咱得拼。一开始,她扯开嗓子吆喝,后来嗓子哑了,她就干脆支一块小黑板,这是明摆着给我添堵。”

“你只会给别人添堵,谁敢给你添堵。”

“我忍她很久了,觉得她一个离婚女人,一个人带儿子不容易,她还变本加厉了。”

我忍俊不禁,玲玲气咻咻地说:“好几次想扇她几个大嘴巴,她儿子在场,还时不时喊我阿姨,我看在孩子的面上,下不去手。”

“你应该和她面对面谈谈。如果,你也写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倒显得自己没肚量。”

女儿不停地打哈欠,玲玲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说:“中午了,做饭呀。”

女儿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将她抱入房间,去厨房做好了简单的饭菜,我们一同吃起来。

玲玲看着油菜香菇和紫菜汤,一脸嫌弃,说自己是穷肚子,没有荤菜吃不饱。

我为她拿出一个酱香猪蹄,她打开,大口吃起来。

“小心胆固醇高。”我说。

“还没到养生的年龄。你再小心,也得有那么一天,降压药,降糖药,吃药就像家常便饭。”她吐掉一块骨头,说:“那个糟老头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每次见丞丞都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整得自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他吧,你总不能剥夺爸爸对儿子的爱。”

“他现在和恩城还称兄道弟的,我真怀疑恩城那秃脑瓜子长草了。两人喝的五迷三道的,恩城说谢谢他,因为他,自己才有丞丞这么好的儿子。他说谢谢恩城,因为恩城,丞丞才会出息的这么好。恩城拍着丞丞的肩膀说,将来要孝顺亲爸。糟老头子拍着丞丞的肩膀说,将来一定要孝顺养父。”

玲玲放下筷子,喝口水,接着说:“我真担心丞丞这孩子将来心事重。”

“我也不赞同用苦情教育来绑架孩子。我们要教给孩子如何去爱,而不是老一辈的百事孝为先。”

“有什么区别?别给我整些里格楞。”

“孝顺是对下一代的绑架,你二哥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啧啧啧。”玲玲一副揶揄的神情。

门铃响起,我起身将门打开,婆婆走进屋,先是对孩子一阵哄弄,对我说:“心茹,把桐桐和馨馨的旧衣服收拾一下,我有个要好的姐妹,儿媳妇生了龙凤胎,我给她送过去。”

玲玲道:“要送就送几套新衣服,送这些破衣烂衫,老太太不嫌弃,人家儿媳妇还嫌弃呢。”

“嫌弃啥?节俭是美德。”

“这年月,劝人节俭,那是缺德。短短几十年,糊里糊涂就过去了,绑手绑脚的过日子,累不累。”

婆婆板着脸说:“你这性子,经得起摔打,可也太能作。”

玲玲打趣道:“心茹,随便拿几件,让她们尝到甜头,给咱点好处,再把其它的送过去,这年月,没有白送人家东西的。”

婆婆嗔怪:“你真是算计到针眼里了。”

“大妈,我过去把丞丞的旧衣服送给楼上的邻居,您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你们这代人和我们不能比,我们重感情。你们每天捧着手机,在手机上点赞扯淡,等你们耳聋眼花了,我真不知道,日子该咋过。”

玲玲一脸不屑,婆婆说:“前些天,我俩一起去市场买菜,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一把扶住我,却不小心把自己的腰给闪了,这就是感情。”

我收拾好衣服,交给婆婆,说:“妈,这些都送给那位阿姨,有几套是没有开封的。”

婆婆拿起袋子,心满意足地说:“心茹,我说这话,你别放在心上。”

“啥话啊?大妈?”玲玲阴阳怪气地问。

“你别兴风作浪了,能说开的话,就别在心里抻着,心里要敞亮。”

“妈,您说的对。”

“心茹,过去,我总怪你闷性子,在心里和我较劲,其实,是我不懂语言的艺术。话要说三分,留七分,大白话伤人。”

婆婆乐颠颠地离开,玲玲说:“我真搞不懂大妈,每天忙忙叨叨,去你养母那,几个老太太头拱头,讲些天花乱坠的大道理,她这土埋半截的人,图啥?”

“妈是想把生活过得像诗一样。”

“大妈就是钢筋水泥筑起来的人,到现在,每天都是馒头就菜汤。偶尔丞丞吃蛋糕掉下的渣,她才舍得捡起来尝尝。”

“妈习惯了苦日子。”我说。

“一个过于节俭的家庭主妇,长年累月,毫无怨言,幸福指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她要和七七八八的琐事做斗争,和七上八下的心情做斗争,温婉柔情终将变成铁骨铮铮。”

我不说话,心里赞叹,玲玲的话极有道理。

“大妈总想掺乎我们的生活,口口声声说我们忘本。在她心里,我们就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享乐就是罪过。”

“没有哪一种活法是绝对正确的,时不时调整一下心态,一辈子,活出一种好心态罢了。”

“调整心态?咋调整?二十几岁时,最讨厌别人喊我小姑娘,觉得那是说我不成熟,没气质。三十几岁时,最讨厌同龄人喊我大姐,觉得那是嫌我老。咋个调整法,你教教我?”

“越来越不喜欢和你聊天,负能量。”

“要不,我也吃点抑郁药?”玲玲打趣。

“二胎时代一来,有很多家庭主妇都活着抑郁和焦虑中,只是她们不知道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未来的日子太长啦?瞎琢磨啥呢?想再多,屁用没有,吃饭,人间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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