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那年一月

现在是五月,五一小长假,凯杰迎来三天假期。整个上午,他靠在沙发上,心无旁骛地玩手机,女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嚼着口香糖,一个劲喊:去找妈妈,找妈妈去。

我一边擦地,一边嗔怪:“我的假期又泡汤了,你在家玩三天手机,我还要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

他放下了手机,起身欲要接过我手中的拖把,我转身将拖把送去洗手间,出来问:“做什么午饭?”

“随便。”他说完去了沙发,又拿起了手机。

我问儿子:“桐桐,中午想吃什么呀?”

儿子看动画片,正看得入迷,和爸爸一样的口吻说:“随便。”

凯杰笑笑,看看儿子,又得意地看我。

我耐心地问儿子:“桐桐,吃八宝粥,好不好?”

儿子认真地问我:“妈妈,八宝粥是什么?”

我仔仔细细地说出了八种食材,儿子又问:“妈妈,八宝粥是什么样子的呀?”

凯杰努努嘴,对我揶揄:“和小孩子不能太认真。”

我不理他,在手机中翻翻找找,找出一张八宝粥的图片,递到儿子面前,儿子看看,嘟着小嘴,厌弃地说:“妈妈,八宝粥好难看,我想吃面。”

“哈哈。”凯杰笑说:“跟你说过,不要太认真。”

我瞪他,他说:“做人要认真,过日子要用心,你好好体会我的话。”

我没好气地揶揄:“是啊,翘着二郎腿,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玩游戏就是用心生活。”

“学会放空自己,是生活的一部分。”他放下了二郎腿,靠着沙发,一副说教的口吻,“我嚼口香糖是为了缓解焦虑,可以说,除了生病或是退休,医生永远没有真正的假期,好不容易盼来了小假期,无非就是伸伸腰,养养腿,痛痛快快补个觉。”

我懒得和他打嘴架,去厨房做起了午饭,一整天,就这样在一日三餐中消磨掉了。深夜,我坐在餐桌前,摆好了笔记本电脑,凯杰坐在对面看着我。

“你不睡?你在这里会妨碍我。”我说。

“等你。”

他板着脸瞪我,我说:“你快睡吧,我要写很沉重的情节,你会打乱我的思绪。”

“说说,关于什么。”

“那年的一月。”

“我记不起来,别卖关子。”

“那个雪天,我看着妈摔倒,没有扶她,让她闪了腰。”

他蹙眉揶揄:“照搬生活就是小说创作?你干脆把日记整理一下。”

“这件事是我和妈之间的导火索。我相信,从那时开始,妈从内心对我存有一种敌意。”

“你多想了。”

他转身去了厨房,为我冲泡速溶咖啡。他将咖啡端出来,假装惭愧地说:“我过去从没为你冲过咖啡,哪怕吃苹果都要你为我削。”

我喋喋不休道:“是啊,你忙工作,忙应酬,回到家里玩电动,我每天被孩子累的焦头烂额,让你切个水果,妈都要数落我,说你的手要为病人做手术,切到手,耽误了手术,我就是罪魁祸首。”

“妈年纪大了,多少会有些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媳妇要对婆婆毕恭毕敬,这些都是我奶奶灌输给她的想法。”

我赞同凯杰的话,如今我与婆婆的关系已经从疏离逐渐走向亲密,我只是对凯杰从前漠然的态度表示不满而已。

“其实,我很同情妈这一代人,她们永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内心会感觉孤独和焦虑。”

“你从前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感悟?”

“因为我对你失望透顶。”

“又扯上我,你一定有过离婚的念头。”

“当然。”

凯杰凝视我,假装严肃地问:“你有过多少次离婚的念头?”

“无数次。”

“认真点。”

“每次妈数落我,你一声不吭的时候,每次儿子哭闹,你心无旁骛玩游戏的时候。”

他摸一下前额,说:“我过去真是渣。”

我喝一口咖啡,说:“对你说说我的初恋吧,我打算写到小说里。”

“我不是你的初恋吗?”他蹙眉瞪我,假装生气,我说:“不是。”

“洗耳恭听,不过省略那些牵手拥抱接吻的场面。”

其实,我倒是很愿意对凯杰讲讲从前的事情。这样面对面在一种极为轻松的氛围里,时而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般打情骂俏,时而不温不火地谈论一下曾经的不愉快,生活变成一件轻松的事情。或者生活本身从来就不是那么沉重的事。

“1998年,我养母成立了一家婚姻介绍所,养父租了一家门面卖书。2000年,电脑普及,大家开始通过网友聊天寻找另一半,婚介所维持了几年,就关门大吉了。”

“你养母做过红娘?我岳母大人还有这样一段光辉史?”凯杰惊讶之余又带了点调侃的意味,“过去村里的媒婆可是份好营生,动动嘴皮子,就能吃到男方的猪肉,要是婚后,小两口有点摩擦,媒婆来劝解,还能得到不少好处。”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的语气。”我态度严肃地说。

“我不是挖苦。好吧,对待你养母的态度,你也许会纠结一辈子。”

凯杰不再打断我,我便开始我的述说。

养母作为一位红娘,对我的婚姻大事是严格把关的,她说我决不能嫁给“西部赖子”和“东北痞子”。这是本地人对外来流动人口的称呼。那时候,这个沿海小城引来大批外来人口,一些居无定所的外来人口经常做些偷摸抢劫的事情,本地人对他们心有抵触,充满了轻视。当然,现在这座城市因为引来大批韩资企业,发展飞速,治安很好,大家已经很少有这样的称呼了。

在养母的要求下,我相亲五次,有些不值一提,至今有两位男士偶尔会在我脑海中闪过。

其中一位,中等身材,平头,一身西装,那时候咖啡厅属于高档场合,离我们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相对遥远。我们相约在一家茶馆,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

我显得很拘谨,而他显得自信从容,谈吐自如。他自我介绍说他二十八岁,在一家连锁餐厅做经理,烟威地区有五家餐厅都需要他搭理,平时工作忙,经常要出差。

他告诉我他从一名厨师做起,一步步升任为高级主管。当他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他粗短肥厚的双手,虽然,他举手投足看起来很斯文,我却在想象他端起锅灶,挥舞炒勺的样子。他告诉我,他做事很严谨,容不得自己出任何差错,更不允许员工们有丝毫懈怠。他曾经因为去某家餐厅看到马桶不干净,于是叫来所有的员工。他亲自擦拭马桶,然后让员工拿来纸杯,当着员工的面喝起了马桶里的水。我说到这里,凯杰佯装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当时我一阵惊愕,他继续说:我让每一位员工都喝了马桶里的水,我要他们永远记住那一天,把一丝不苟的工作信条永远刻进心里。

“还好,你没做他老婆,假如有一天,你忘记刷马桶,他也会让你喝马桶水。”凯杰一副自得的神情,“这种男人对任何女人都不具备杀伤力,你这种邋遢鬼,更要望风而逃。”

“这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出于礼貌,也不应该是我们不再相见的理由。我告诉他,我在养母的婚介所帮忙,偶尔也会在养父的书摊打帮手。他问起我的亲生父母,我说,他们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

凯杰不由分说地打算我,“他一定要你说说自己的亲生父母,当时,玲玲告诉我,你亲生父母是谈话禁忌,决不能提。”

我看着凯杰,现在回想,其实,他对我的包容是一如既往,从未改变的。此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我竟然有一丝愧疚。从我们恋爱到结婚,他几乎对我一无所知。是否在某一个夜晚,当他拥紧我时,也曾想追问我的过去。比如关于初恋或者我父母的离世。也许,他也曾经想追问我内心的隐秘,譬如我曾经对生活有过怎样的期许?或者,我想象和期待的生活与现实有着怎样的差距?

“你对我的过去从来没有好奇过吗?”我的声音显得迟缓。

“好奇。可是,爱情是盲目的。”

凯杰的话让我受用,我还是做出嗤之以鼻的神情,“你曾今说过婚姻就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因为生活太累,需要另一个人来分担。”

“你明明知道那都是气话,就算我要找一个女人搭伙过日子,也不一定非要找你吧。”

“我给你讲讲另外一个男人吧。”

他端起我的咖啡走到沙发前,“过来,我腰有点酸,换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随他坐到沙发上,继续说起来:他是一位狂放粗粝的本地男孩,举手投足显得很真实。那天我们相约在肯德基见面,他看我吃自己却不吃。他说他家有一个养鸡场,他爸妈担心他好吃懒做,每天要他铲鸡屎,他一看见鸡肉就好像闻到了鸡屎味。

凯杰哈哈一笑,说:“你瞧不上铲鸡屎的男人?他可是将来的养鸡场老板。”

“才不是。”我说。

我接着说:“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海边,那是五月的一个黄昏,耳边充满海风吹着海浪的声音,渔船缓缓地归岸,海边的公园鸟语花香。”

“打住。”凯杰阻止我道:“拜托你,景物描述可以省略,我们在聊天,不是在写作文。”

“我们并肩站着,他突然打一个喷嚏,然后对我说:对不起,我没忍住。我说:只是一个喷嚏而已,没关系。可是,他看着我说:我刚刚放了一个屁,你没听到?”

凯杰哈哈大笑起来,我“嘘”一声,示意他不要吵醒孩子,继续说:“我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告诉他,我只闻到了海水的味道,可他说他的屁声有点大。”

“哈哈。”凯杰又一阵开怀大笑,忍俊不禁地说:“威海人‘听’和‘闻’傻傻分不清。”

他说完问我:“就因为这么一次小尴尬,你就错过一个养殖业老板?”

“我摸不透自己在想什么,接下来的几天想静一下,就拒接他的电话。他发来信息向我解释,说那天他是因为紧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我依旧不回应,他又发来信息,说一个连男人放屁都不能接受的女人,不适合结婚过日子。”

凯杰打趣道:“他说的有道理,婚姻里,毫不顾忌地打嗝放屁,有时还要忍受对方磨牙打呼,这是常态。”

“我当然不会厌恶不小心放屁又真诚道歉的男人,只是一时半会,无法适应。”

凯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问:“你养父和养母从来没在你面前放屁吧?”

“是。”我欣慰于凯杰能够理解我,幽幽地说:“我一直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寄养在邻居家的女儿,从来没有融入那个家庭。”

凯杰将我揽入怀中,低声探询:“你的童年和青春期,一直到后来遇见我之前,都是孤独的吧?”

“是吧。”我不无惆怅地说:“记得我第一次来生理期,我就好像一个罪人,每天都要偷偷去村里的公共厕所。”

“你养母从来没告诉你生理期需要注意什么吗?比如不要着凉之类的?”

“没有,我不说,她也装作不知道。记得有一次,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我为了不用家里的厕所,我谎称要去同学家问作业。”

凯杰听完我的话,说:“已经很晚了,关于你一月的故事还是下次再写吧。”

夜真的深了,安静到只能听到孩子平稳的呼吸。我依偎着凯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很快也便感觉到睡意来袭。凯杰伸腿碰到了脚下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我低声说:“等夏天,我们把客厅的茶几搬走,我们和孩子在客厅睡,那样你会舒服些。”

“我已经很舒服了。”

“不然,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我们都分居一年了。”他已经是睡意朦胧。

儿子三岁了,我试着要他独自睡觉,可是,很多次,他都从睡梦中醒来哭着喊妈妈,我们一家四口便横着挤在一张大床上。凯杰一米八的个头,在脚下放了一张与床相同高度的椅子。他为了避免撞动椅子,大多时候都是蜷缩着。

第二天醒来,孩子已经在打闹了。哥哥大多时候会让着妹妹,偶尔也会故意抢妹妹的玩具。

“哥哥坏坏,哥哥坏坏。”

凯杰睡眼惺忪地看着我,突然掀开我的睡裙,“你不是生理期,你敢骗我。”他不由分说地在我屁股上拍了几下,儿子见状,嘴里喊着:“不许打妈妈。”说完,一顿碎拳打向了爸爸。

我看得真切,打在爸爸的两腿间,爸爸一脸痛苦状。

我笑说:“如果你过去像儿子这样护着我,就不会有那些鸡毛蒜皮的争吵,我也不用通宵达旦去写什么一月,二月,三月,四月。”

吃过早饭,玲玲打来电话,凯杰按下免提,玲玲的大嗓门传过来,“二哥,一起去爬山吧。”

“牵着大的,抱着小的,去爬山?”凯杰一脸的不赞同。

“皮皮还没断奶,我还要一边喂奶一边爬山呢。”

儿子听到姑姑的话,嚷嚷着:“我要和丞丞哥哥玩。”

“妈和二叔呢?他们去不去?”凯杰问。

“他们老胳膊老腿的,哪能爬山,万一我爸一爬山,触景生情,嚷嚷着要回乡下怎么办?”玲玲说完就挂了电话。

“去哪爬山?在哪会和?”凯杰嘀咕着,玲玲又打来电话,“去里口山,咱们找个山腰做烤肉去,别忘了带上垫子,孩子困了能睡会。”

五月的里口山是一个很好的休闲处。我们将车停在山下,沿一条蜿蜒的小路向山上走去。玲玲抱着皮皮,凯杰抱着女儿,恩程充当了我们的搬运工,而我责无旁贷地做起孩子们的讲解员。

山木楂,苦菜,艾草这些习以为常的植物,在孩子们清明而天真的小脸上,我似乎感受到一个充满诗意的世界。丞丞看到一树还未完全开放槐花穗,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我:“舅妈,这是什么?”

“槐树花。”我说。

“可以包包子。”玲玲笑说:“还好没让大妈来,省得她勾槐花穗子闪了腰。”

丞丞和桐桐开心雀跃地跑在前面,玲玲将怀中的皮皮逗得咯咯笑起来。大家的脚步显得轻快,很快便到了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处。

我们铺上垫子,席地而坐,感受着山野中独特的风。孩子们嬉笑打闹,这种安宁的时光仿佛让人里里外外洗了一个温水澡。

玲玲哄睡了皮皮,将他安稳地放在垫子上,便开始吃吃喝喝,谈笑风生。

“心茹,你的小说写到哪了?”她问。

“一月的那场雪。”我说。

她仰起头哈哈大笑,说:“我大妈摔了个大跟头,尿了一裤裆那回?”

凯杰瞪她,嗔怪道:“你大妈天天给你带孩子,你这么拿她寻开心?”

恩程憨憨地说:“是啊,大妈摔倒有什么好笑的。”

玲玲边笑边说:“我一想起大妈尿裤子那事,就忍不住想笑。”

恩程在玲玲腿上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她不理会,笑说:“大妈在病床上说的话,我能一个字不差的背下来。媳妇就是媳妇,你对她千好万好,她不会记着你的好。”

玲玲说着,叹一声,说:“你们有命生女儿,咱就没那命,将来我和恩城也一样是招儿媳嫌弃的老不死。”

“再厉害的儿媳也不敢和你叫板。”凯杰挖苦道。

“我早就想好了,年轻存钱,老了和恩程住最好的养老院,我可不会跟在媳妇屁股后面惹人烦。”

玲玲说:“我口渴了。”我起身为她拿水,一个踉跄被石头绊倒,凯杰马上嗔怪:“你留着眼睛喘气呢?那么大石头看不见?”

我起身拍拍膝盖的土,瞪她一眼。

“二哥,听听你说话这语气,都是心茹给惯的。”

恩程嘿嘿笑着,憨憨地说:“咱们本地男人都这样,明明是恨不得自己摔一跤,可嘴上说出来就变味了。”

“南方男人会说:我的小心肝,你有没有事啊,以后千万小心呀,这个破石头,真是太讨厌了。”凯杰坏坏地说笑:“这是男性荷尔蒙在作怪,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玲玲一副认真的表情,问:“二哥,你单位有没有三十出头的医生,店里一位常客,二十九岁,十字绣老板。”

“这年月,有人买十字绣吗?”凯杰说完打趣:“你不好好干你的本职工作,干起红娘了?”

“红娘这活没法干,男男女女的都是心浮气躁的,没人想想自己几斤几两重。”

玲玲边说边笑,“我前些天给这位常客介绍一位,我告诉她说,男方有房有车,人品相貌没得说,工资上不封顶,是一位时下最流行的骑手。”

玲玲说完,凯杰惊呼:“你什么时候认识骑马的了?”

玲玲呵呵一笑,阴阳怪气地说:“你咋和我的常客一样的思维?人家是美团送外卖的,怎么就成了骑马的了?那女人还以为是一位驯马师呢,说什么看到驯马师就会想到塞外戈壁,想到成吉思汗铁木真。”

凯杰忍俊不禁,“你这描述也太浮夸了,外卖人员的工资上不封顶吗?”

玲玲下巴上扬,学着女人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我是一个追求梦想的人,我不喜欢那种庸庸碌碌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老公每天穿行在繁忙的马路上,我希望我们能够让时间慢下来,一起坐着摇椅,看着夕阳,回味生活的美好。”

我们在山上闲聊,累了便在垫子上躺一下,或者带孩子四处走走,让他们认识一些花花草草和小昆虫。我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不一样的风景,并不是去了一处鲜为人知的所在,而是身心荡漾地去融入和赏悦一处极为寻常的地方。

安详的午后,仰头便可望见天边飘动的浮云,耳边回荡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向远处望去,低矮整齐的农家小院显得格外静谧。

似乎有一根丝线将我拉回儿时的记忆。傍晚时分,各家的烟囱青烟袅袅,年轻的妈妈们喊着自家孩子的乳名。日落西山,抗着锄头归家的大爷们,一边抽着烟卷,一边对街坊说笑;迈着方步嘎嘎叫着,跟随主人归家的鸭和鹅。夏夜里,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在爸爸或妈妈的怀抱中看一场露天电影。淘气的男孩们在麦秸垛上跳来跳去,草垛塌了,引来一阵粗犷的骂声。那时候,最让我浮想联翩应该是在夜空下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它们悄无声息地飞来飞去,又躲藏地无影无踪。

“心茹。”凯杰对我说:“我们该回家了.......”

下午四点回家,疲惫却又身心舒畅。孩子们玩累了,很早便睡去了。晚上,我依旧打算写关于一月的情节,凯杰态度强硬地将我拉入房间。

“你的一月等医生说你可以停药再写吧。”他说。

我觉得凯杰的建议是可取的。从那个一月开始,我的描写将会是一件令人沉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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