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二月

每天晚上无论怎样焦急于坐在电脑前,我都必可不少地要哄孩子们睡去。桐桐和馨馨一左一右依偎着我,儿子说:“妈妈,我要听故事。”

“妹妹要睡了。”我说。

“妈妈,我不睡。”女儿说。

“好吧,讲什么呢?”我说。

“超级飞侠。”儿子说。

“小猪佩奇。”女儿说。

“妈妈不能同时讲两个故事啊。”

“妈妈讲。”孩子们一起说。

“有一天,超级飞侠去找小猪佩奇。”

女儿不到两岁,讲任何故事都是似懂非懂的,儿子不好糊弄,嚷道:“妈妈骗人,超级飞侠不会找小猪佩奇。”

“好吧,有一天,小猪佩奇去找超级飞侠。”

“妈妈又骗人。”儿子再一次叫嚷。

“妈妈给你们唱歌好吗?”

“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

孩子们很快便睡去了,我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我每次坐于电脑前,都会有一种无从写起的感觉,每次想要回忆过去的点滴,都会习惯性将白天的日常在脑中过滤一遍。其实,无论过去和现在,老百姓的日子都是杂七杂八的事情,改变的只是我们的心态罢了。

今天上午,玲玲气呼呼地来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说:“心茹,我要离婚。王恩城根本不爱我,他只不过长得丑,娶不到老婆,找我给他们老王家传宗接代。”

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恩城找不到老婆?”

“长成那模样,都对不起鬼,我带着孩子赔本下嫁给他,他还整天不冷不热的。我们好不容易抽时间去爬山,我崴了脚,让他背我下山,他竟然粗声粗气说背不动,我让他帮我揉揉,他说我肉厚,揉不到筋骨。”

我忍俊不禁,说:“你虎背熊腰的,他本来就背不动你。”

“他连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背不动?他要是因为背我闪了腰或者崴了脚,我反而会感动的热泪盈眶,我会对他发誓,拿命待他好,可人家不冷不热一句背不动,扶着我还嫌我烦,一个劲怪我不小心,非要去爬山。”

“他是心疼你,才会数落你。”

她好像压根没听到我的话,不无愤懑地说:“我现在是有胳膊有腿的,万一我哪天瘫痪,恐怕到那时候,他白天夜里都盼着我早死呢,网上那些老婆生了重病就离婚的男人,多了去了。”

“你扯远了。”

“我们得看清身边的男人,这很重要。咱们就这样闷着头过日子,保不住哪天让哪个女人钻了空子,被扫地出门。”

“你每天吆五喝六,咋咋呼呼的,这么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你有吗?”

我被她问的愣住了。玲玲说:“安全感只有妈妈能给,我们这一生住的最贵的房子是妈妈给的,那是妈妈的子宫,这一生最伟大无私的爱只有妈妈能给,除此以外,所有的感情都只不过是相互交换。”

我仿佛被一根引线拉拽着,回到了五岁前的光景,心情不免黯然,幽幽地说:“妈妈的缺失对孩子而言,是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弥补的。”

玲玲叹一声,说:“丞丞和皮皮每次哭闹,我就会想我妈,我小时候应该也哭闹,我妈是怎么疼我的,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不要说了,哀哀怨怨的,有点不像你。”

我噼噼啪啪地将这些文字敲击于电脑,凯杰推门进屋,我回身看去,他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我打趣道:“一脸春风得意的,去会女人了?”

“和主任喝酒,谈一些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情,在会议室不能谈吗?为什么要在酒局上谈。”

“这就是人情世故,办公室谈的是事情,酒局上谈的是感情。人情化的社会,处处都要讲人情。”

“你们医院也搞拉帮结派?”

“你想多了。但是,总会有一些人不在状态,喜欢迈着锅台上炕,可以向主任汇报的事情,他非得去向院领导汇报,人际关系确实难搞。”

他坐到我面前,想要看电脑中的文字,我马上隐藏起来,说:“凯杰,假如有一天,我瘫痪在床上,你还会爱我吗?假如有一天,我重病,需要你倾家荡产,你会变卖所有的家产吗?”

他一副无奈的神情,“你又该吃药了。如果你真得了重病,需要我倾家荡产,你一定会选择离开。你这辈子永远活在愧疚感中,你不想愧对任何人。”

我恼怒地瞪他,又拿出了让他头疼的文艺腔,“我这一生,唯一对得起你,对得起你们郭家,可是,对我诸多指责与不满的永远是你们郭家的人。”

凯杰皱起眉头,道:“又翻旧账,你非要把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上纲上线讲出个封建礼教的大道理来?”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摸一下额头,说:“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可你肯定说我口是心非。”

他起身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每一对夫妻都有他们的相处模式,不要看那些朋友圈上那些负能量的文字了。”

“玲玲和恩城吵架,说恩城不爱她,一上午听她抱怨:婚姻是双旧鞋,一股臭脚丫子味。”

“你们女人为什么总纠结这些问题?”

他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对我说:“那天科里一位小护士发了一条感悟。她说宁可嫁给一个年入十万,又愿意为她花十万的男人,也不愿嫁给一个年入百万却只舍得为她花十万的男人。”

“她说得有道理。”

“感情是用金钱衡量的吗?男人挣多少就为女人花多少,将来女人生病了,他用什么为她治病?”

“也有道理。”

“女人总是纠结于这些问题,那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婚姻不是培育爱情的温床,而是亲情的温室。”

面对凯杰的卖弄,我假装深沉来回敬他:“也许爱情到亲情的转变,就是一种身心剥离的过程。一开始,我觉得婚姻生活让我诚惶诚恐,后来我觉得自己在婚姻生活中苟延残喘,就好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船,不知道最终会飘向哪里。”

凯杰对我斜乜着眼睛,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我说:“说说你的心路历程。”

“一开始,我觉得我娶到全天下最温柔最贤惠的老婆,后来你和妈明争暗斗,我觉得左右为难,再后来,我觉得自己很懦弱,没有保护好你,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你。”

凯杰的话,让我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愧疚感,也许,我从来无法体会他内心的沉重。其实,把一个人的性格缺陷和童年经历串联起来,一切都值得被原谅。

凯杰进了房间,我沉静下来,开始回忆那个十二月的情景。那年的十二月对于玲玲是一种猛烈的震荡。我时常觉得玲玲感情中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源于妈妈的缺失,无论她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我从未轻视过她。

也许,在这三十年里,除了父母的死,我很少确切记住某一个特别的日子。而那天,12月27日,我确切地记住,我所处的城市威海迎来冬天的第一场雪。婆婆收拾好行李要赶往乡下与玲玲爸爸过元旦。一位女人的贸然拜访,打乱了她的行程。

一阵门铃响起,我将门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穿一身华丽的皮草大衣,涂着番茄色口红,嘴角带笑。

“你好。”她说。

我回身看向玲玲,她抱着孩子端坐于沙发,表情镇定,她似乎已经预知女人的到来。

“玲玲,你还好吗?”女人坐到玲玲面前,看着孩子,说:“真像你们两个人的合体。”

婆婆一直愣在原地,女人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是孩子爸爸的妻子。”

“是前妻才对。”婆婆面无表情地说。

“不,我是他的法定妻子,而且我们不会离婚。”女人语气笃定地说。

玲玲沉默地起身,将孩子递到婆婆怀中,说:“大妈,您带孩子回房间吧。”

婆婆悄悄离开,走进房间,又回身说:“玲玲,不用怕,天塌了,有大妈帮你顶着。”

我想我也应该回避的,可是,玲玲对我说:“心茹,为我们倒一杯水吧。”

我将两杯水端到茶几上,女人说:“您不需要回避,我不希望有人说我盛气凌人或者是其它更难听的话。”

这种绵里藏针的挖苦让我觉得有必要为玲玲打气,我说:“您可以说的更直接一点,玲玲需要给孩子喂奶,也需要休息。”

玲玲面无表情地问:“是他告诉你地址的?”

“是。”女人说,“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因为谎称被抢走了手表项链报假案的事情,被拘留,一时半会出不来。”

玲玲的嘴角显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想是针对那个信誓旦旦而又懦弱无能的男人。

“他总是这样,每次遇到麻烦都需要我来解决,他已经习惯了依赖我。”女人的笑意中掩藏着轻蔑恶毒的嘲讽,“玲玲,我今天来,是要真诚地感谢你。”

玲玲目光凌厉地看向她,冷声质问:“感谢我插足你们的婚姻?”

“你让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人生从此就完满了。”

“你不怪他背叛你?”

“他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爱我。他身体好,有那种需要,我能理解,就好像他喜欢找朋友去爬山,我虽然担心他遇到危险,可我从来不劝阻,因为我知道,那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这种绵里藏针的挖苦让我厌恶到极点,可是,玲玲往日的泼辣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婆婆打开房门,冲上前来,怒气冲天地骂道:“你别装着要脸,在这里说些不要脸的话。我家玲玲就是借你男人的种,孩子姓郭,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个老掉牙的糟老头子再敢踏进这个家门,我打断他的狗腿。”

我拉起婆婆,将她推至房间,低声安抚:“阿姨,别吓到孩子,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

婆婆对着客厅大喊:“好白菜让猪拱了,你还来耍不要脸。”

孩子哭起来,婆婆抱起孩子,不再说话。我想不应该让玲玲在这个时候分散精力,我要给她足够的空间来应对女人。我从冰箱拿出她事先挤好的母乳,在厨房加热,女人说:“玲玲,你愿意把孩子交给我们抚养吗?”

女人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茶几上,说:“这是十万,你可以恋爱结婚,再生一个孩子。”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我激愤地望着这个站在云端里俯视玲玲的女人,金钱带给她的优越感,让她俨如小丑,让人心生厌恶。

我下意识地看向玲玲,她语调平稳地说:“我不会把孩子交给任何人。”玲玲冷眼对视女人,不无鄙夷地说:“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我吃饱撑的,拉出来的一泡屎,你想要我就能给。”

婆婆抱着孩子冲出房间,破口大骂:“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扇死你?”

女人起身,以一副体面的姿态叫嚣:“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把孩子的抚养权要过来,因为你没有能力抚养孩子。”

孩子大哭起来,婆婆将孩子送到床上,冲进厨房,拿出菜刀,在空中比划着,骂道:“我砍死你个不要脸的老娘们,你欺负我家玲玲没权没势,我今天就豁出这条老命,将你大卸八块,看你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我拉住婆婆,女人仓皇而逃。那一晚,我听着孩子的哭声,婆婆和玲玲此起彼伏的鼾声,彻夜未眠。第二天醒来,我推开房门,婆婆恰好站在门外,她向后退了一步,说:“心茹,你醒了?”

我猜想婆婆已经在房门外犹豫了一段时间,我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有事找我。“阿姨,您有事吗?”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你帮我查查,有什么预兆。”

我有些诧异,木楞了片刻,婆婆说:“在手机上查查《周公解梦》,我过去总让玲玲帮我查。”

“阿姨,什么梦,您说。”

我回屋拿手机,婆婆随我一同进屋,说:“我梦见两条龙在天上腾云架雾的。”

我将梦境输入手机,马上出现各种版本的解释:“梦见龙,预示你运气极佳,工作或学习能成绩显著。”这种解释当然不适合对婆婆说,我将另一条告诉她:“阿姨,这上面说,梦见龙,说明您是一位非同寻常的人,上天将赠予您荣华富贵,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您会一帆风顺。”

“好好好。”婆婆不住地点头,她走出房间,自言自语地说:“玲玲吃了这么大的亏,我一定得给她出这口恶气。”

玲玲比我想象中更坚强,我们回避谈论那个女人,她却主动说起来。

“我现在不想闹上法庭,以免他们真的抢走孩子。等孩子懂事了,再打官司也不迟。那时候,孩子大了,在法庭上,他有选择权。到时候,那对老男女就算是请来全中国的律师,也别想抢走我儿子的抚养权。”

婆婆看一眼怀中的孩子,一副所向披靡的神情,无比愤慨地说:“谁也别想抢走我大外甥。他们要真敢闹上法庭,我就豁出这张老脸,躺在酒店门口闹他个鸡飞狗跳,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孩子还是要生意。”

她又看向玲玲,说:“玲玲,你就安心带孩子吧,你爸前些日子刚找了一份工作,跟垃圾车倒垃圾,脏点,不累,一个月能挣三千多,我们年纪大了,花不了多少,你和孩子的花销够用了。”

“大妈,你们的钱留着养老吧,如果您身体允许,帮我带孩子,我去找工作。”玲玲语调低沉,我能够感受到她对婆婆的感念。

“我这身子骨那是真金不怕火炼,什么问题都没有。”婆婆说完,小心地探问:“我能不能把孩子带到村里?你爸天天上班,下了班也没人做饭,天天在家啃馒头。他这么大年纪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总这样下去,身子骨早晚得垮了。”

“大妈,我舍不得孩子。”玲玲说。

“成,我要说舍不得你爸,你还得说找借口。村子里都这样,婆婆进城带孙子,把老伴一人留在乡下。我真要把孩子带回村子里,还没有玩伴呢。”

“大妈,不然,让我爸也进城吧。”玲玲说。

“你不知道你爸的性子?他是打死也不愿意进城。再说了,你爸辞了现在的营生,谁来养你和孩子。”婆婆似是埋怨,也仿佛在自我开解地说:“一辈辈都这样,老的就是来给小辈还债的。你们到老那天,啥都懂了,养儿养女,也就图蹬腿咽气那天有人照应,别的指望不上。”

元旦那天,婆婆回了乡下,为二叔带回一些孩子的照片,几天之后便急火火地回来了。

婆婆怀抱着孩子,打着响舌,欢喜地逗弄,她对玲玲说:“你爸看了他大孙子的照片,高兴地喝了半斤二锅头,哭成个泪人。他说又想你妈了,他这辈子就欠你妈的。没有你妈就没有你,没有你,就没有这个白白胖胖的猪仔一样的大外孙。”

玲玲或许为了逃避对母亲的思念,说道:“白白胖胖的,怎么就像猪仔了?”

我们的日常大体不变,婆婆每天出去买菜,回来带孩子。玲玲在电脑中投递简历,想要找一份满意的工作,可是,除了做售货员或者收款员这种两班倒的工作,并没有更加合适的工作。

玲玲有些气馁地说:“不怪工作难找,只怪我肚子里没水儿。”

婆婆每次念叨:“孩子没断奶,不着急上班,你爸挣的钱够你娘俩用了。”

有时,婆婆也会突如其来的愤懑起来,“那个糟老头真是个窝囊废,他就不想儿子,偷偷来看看,给你娘俩塞点钱?”

我担心玲玲因为这样的话受刺激,可她显得释然,不无鄙夷地说:“他现在正忙着给那个女人写悔过书,等他缓过神来,孩子也该大了,他就是来了,孩子也不肯认他。”

“官司早晚要打。”婆婆恨恨地说,“最少也要争他一半家产。”

从那之后,婆婆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找我查周公解梦,她说:“有些梦是我过去常做的,我会解,可有些是过去没梦见过的,只能麻烦你,再说,科学在进步,梦的解法也会变。”

婆婆的梦五花八门,诸如梦见了苹果,梦见了橘子,梦见洗衣服,袜子破了洞,有时梦见自己与人理论,她会将那些细枝末节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有时会觉得她是患有焦虑症或者妄想症,也或者是更年期症状持续中。玲玲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时常拿婆婆的梦境来逗笑。

一天早上,婆婆来不及梳洗,就敲开我的门,让我为她解梦。婆婆说,她梦见自己拉了一泡屎。玲玲先是哈哈笑,转而神情严肃地问婆婆:“大妈,这是典型的破财梦。”婆婆忖度片刻,嘟哝道:“准是那对狗男女合计着不认孩子,想跟我赖账,门都没有。”

玲玲继续追问:“大妈,您这泡屎是拉在自己裤裆里,还是拉在别处?”

婆婆认真回想,说:“拉在庄稼地里。”

“是谁家的庄稼地呀?”

“这个记不清了。”

“要是拉在咱自己的庄稼地里,那就是时来运转,您要是拉在别人家地里,那就是典型的漏财梦。”

“老了,做个梦也是糊里糊涂的。”婆婆懊恼地说着,转身进了洗手间,她洗了把脸,将头发梳理平整,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我是拉在生产队的庄稼地里。”

玲玲眼珠子一转,笑问:“哎呀,大妈,生产队人多,您没被人看见?”

婆婆意识到玲玲拿她逗乐,狠狠地瞪她一眼,嗔怪道:“和你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个正行。你虽是当了妈,没成家,你的天就得我给你撑着,等你一切妥当了,我也算是对得起你那傻吃傻喝的爸,对得起你那拍拍屁股啥也不管的妈。”

玲玲听了婆婆的话,一个劲翻白眼,好像婆婆这话是在喊口号,唱高调。

那天早上,我走进客厅,婆婆对我说:“心茹,我昨天晚上梦见两条蛇。”

“阿姨,是什么颜色?”我问。我对周公解梦已经熟悉到不能熟悉了,知道不同颜色肯定会有不同的寓意。

“白色的。”婆婆说完推门出去,在门口对我说:“我去买菜,天气不好,我早去早回。”

我在手机上查找,却有些为难。虽说婆婆不在家,我还是压低声音对玲玲说:“阿姨说梦见两条蛇。”

“她天天做梦,就靠梦活着,有什么稀奇?”

“我查了一下,这是性梦。”

“我大妈性压抑?”玲玲忍俊不禁,“我都怀疑,我爸和大妈到底有没有夫妻生活,她们充其量是一个当牛做马,一个做使唤丫头,各取所需。”

我对玲玲一脸的不屑颇为不满,说道:“要你这么说,老夫老妻们的生活就没有什么可标榜的啦?”

玲玲假装认真地说:“等会大妈回来,你就实话跟她说,也省得她每天早上让你查周公解梦了。”

“你还是再给阿姨买本《周公解梦》吧。”

“她老花眼,还要买一副老花镜。我当初给大妈买回一本周公解梦,被翻烂了,大概被我爸当擦屁股纸了。那会,我是心疼我爸,大妈把家里的鸡蛋都给村里那个解梦的老头了,我爸就没得吃了,没想到,大妈还查梦上瘾了。”

“阿姨总这么做梦,是不是神经衰弱?”

“这些天大概是被那个女人气的,我大妈肯定做梦都在想为我出口恶气。”

“她还是很关心你的。”

“她只是想为老郭家出口恶气。”

一天晚上,婆婆在房间里鼾声如雷,我与玲玲在沙发上,各自玩手机,玲玲突如其来的颓废起来,“我当时为什么会做那么荒唐的阔太梦?他过惯了有钱人的生活,让他一把年纪带着我和儿子过穷日子,他哪会有那种心思?”

我知道,梦醒的时刻总是痛的,也同样是决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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