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是一种高尚的觉悟

到了晚上，山村里没事做，都早早睡下了，几乎没有几家会吃干饭的。

“你们晚饭就喝汤？每天只吃两顿饭？”陶然张大了眼睛。看来赵青梅说的，村里人每天只吃两顿饭是真的。其中晚饭只是喝粥！

如果这还不算贫困，那么什么才是贫困？

还有，老奶奶躺在炕上不能下地，这就是病了啊。而且，这狸子爷一直咳嗽，看来很可能感冒了。

“老人家，你这咳嗽多长时间了？”陶然问道。

“咳咳，三四天了，有点发烧，多喝水就好些。”狸子爷答道。

“怎么不找村里的医生看一看？吃点药？”陶然问道。

“小毛病，吃个啥药啊。抗一抗就过去了，山里人没那么金贵。再说了，村里哪有医生啊，那个会点看病本事的家伙出去打工了。老婆子躺在炕上快二十年了，也没吃过几副药，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山里人家，命贱，死不了。”狸子爷漫不经心地说道。

陶然心里感觉堵得慌，但是，瞬间，她的斗志就鼓动起来，心里就像擂响了战鼓！一股子想要呐喊，想要让赵老虎也过来听一听的强烈想法。

你的治下，老百姓只能吃两顿饭，其中一顿还是喝粥！有病连药都吃不起了，还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不穷！

这算是非常贫困了，为什么赵老虎隐瞒这些贫困户的情况，非要说村里没有贫困户呢？

“老人家，你家这么贫困，每月的老年补贴领了吗？申请低保了吗？”陶然问道。

“我家不穷，申请那个玩意做啥？不够丢脸的。村里还有比我家更困难的，就光子的那个好兄弟赵山一家，老两口子斗殴病得不轻，也没听说他家申请啥子碉堡。”狸子爷挥挥手，似乎陶然的话让他感到了一种侮辱。

“不是碉堡，是低保，最低生活保障的钱。”陶然解释道。

狸子爷看到陶然有点尴尬，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脸皮子薄啊，于是摇摇头补充道：“我们山里人淳朴，不沾国家的便宜，依靠自己的力量过日子的才是正经人。就是累点苦点，不给国家，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正道啊，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你说，对不对？”

陶然脸上突然变得通红。

赵光心里也有点惭愧。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时自己在县城念高中，狸子爷六年多前可是村支书！后来因为老伴病情严重，他自己身体也不太好，这才辞去了支书职务，回家看护老伴，顺便带孩子。

这不是不配合陶然的工作，这是觉悟！

这是一个老gong、党、员高尚的觉悟！毫无疑问，这位老人的看法和想法是应该尊重的。

但是，陶然绝对不会放弃初心，虽然心里感觉很惭愧，但是，像狸子爷这样的好人，越是不想给国家添麻烦，国家越不会亏待这样的老百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一个国家和正zheng府像中国这样地域广博、自然资源分布的不均匀，还有诸多因素制约了整个民族的平衡发展。

但是，从上到下，每一级正zheng府从来没有放弃让全国人民过上小康日子的努力。

明年，2020年，将是这一个伟大构想实现的最后一年。陶然深深感到，自己的肩上的担子原来是这么的沉重！

这不是来自山后村老百姓的反感和不配合，而是因为他们不想给国家添麻烦！

狸子爷是如此，那位赵老虎必然也是如此！而且，从上两任驻村的干部失败的经验来看，全村的老百姓应该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他们宁可离乡背井地去外出打工，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申请过低保，更没有任何一个人申请过各项补贴指标。

陶然不想继续访问下去了。张副县长的调研报告里已经表达的很多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树立起来一个标杆，让村民们明白，他们不是在接受国家的施舍，而是暂时借助国家的帮助走上一条富裕起来的道路。

不是贫穷才是光荣的，有自尊的。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是光荣的，有尊严的。

这种情况发生在偏僻的山后村，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村民们家里几乎都没有电视机。村部里到是有一台电视机，也只能收到一两个频道。

为了节省电钱，赵老虎在重要的日子里才会打开电视，让全村能动弹的人去看。平时，这台电视都是被锁在柜子里的。就连接受电视讯号的天线，就是村委会里的那口“大锅”，也是国家给安上的。

“狸子爷，我们走了，或许以后我们会希望得到您的帮助，还请您随时指出我们工作的不足。

赵光，我们走吧，我有话对你说。”陶然拉着赵光的手说道。

狸子爷看着陶然笑了：“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光子是个好孩子，实诚，干活是一把好手，还特别聪明。虽然只是高中毕业，可他看了好多书，我看啊，比起那些大学生只强不差。闺女啊，这样的好男儿，不要轻易撒手啊。哈哈。”

赵光几乎是掩面而逃。

而陶然居然笑嘻嘻地留在后面恭恭敬敬地给狸子爷鞠了一躬！

这是几个意思？

赵光百思不得其解。

在路上，陶然根本不提她为什么要在狸子爷面前鞠躬的事情，而是郑重其事地对赵光道：“不能这样下去了。这不仅仅是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非常紧迫，能不能完成的事情了，而是好多现象必须正视起来。

你看，咱们都想做好事，但是，你感觉到没有？有时候，做好事比做坏事还要难！

这种难度不是来自村里主要干部对咱们的反感，而是来自一种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那种骄傲。对于赵支书他们来说，道德上的完美要比生活上的完美重要的多。

所以，村里的小学校快要垮塌掉了，孩子们就要失学了。像村里那些老人们，家里的顶梁柱都走了，都出去赚钱了，他们能依靠谁？

再有，村里的老人大多身体有病啊。长年累月的操cao劳，饮食又跟不上，到老了，身体也垮了。

即便村里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仍然让他们拒绝正zheng府的帮助。这不行啊。”

赵光接下来道：“我明白了。你想要说的是，孩子们要有书念，老人们要有依靠，村民们病了，要有药吃，有医生给看病，而且他们能够拿得出看病的钱来。

虽然农村的医保制度并不能完全解决老百姓的看病难问题，起码也能减轻一下村民的负担。不过，村民们不想这么麻烦罢了。要知道，从村里走到镇上，好多老人就做不到啊。”

赵光确实聪明，陶然一开口，他就明白了，自己真的不能一走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