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人归周姐负责，名叫李薇薇。她读大学的时候受了刺激，还没毕业就被送进了三医院，父母经常过来看她，每次都是抹着眼泪离开的。

李薇薇时常带着鄙夷的眼神讽刺周围的人，时秋自然不会与她计较，拉了她送回了休息室：“李薇薇，你回去看电视去吧，不是在放动画片吗？”

“看个屁，你们这群傻子！”李薇薇撩了撩头发，甩开了她的手，自已回了休息室。

顾时秋隔着玻璃窗往里看，程翠仍是蜷曲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一点也没有开门的迹象。于是她把饭盒放了下来：“程姐，我把饭给你放这儿了，你自己出来拿吧。”

说完后，顾时秋退了几步，走到了旁边的休息室里，透过窗户悄悄地观察了起来……足有好几分钟，对面的病房门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此时已经快八点半了，晚上的放风时间快要结束了，顾时秋决定先去值班室把钥匙拿来，把门打开再说，万一程翠出点什么事情，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正要行动时，对面病房的门幽幽地开了一条小缝，几秒后，一颗顶着乱蓬蓬卷发的头探了出来，她警惕地四处张望一番，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盒饭，又迅速缩了回去，重新关紧了大门。

顾时秋看见程翠有吃饭的迹象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忙碌着和同事一起把病人依次送回病房。

而此时，董一铭正在护士站翻看着病人的情况记录表，他轻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配着那身白大褂，看起来颇有忧郁文艺男青年的气息。

李薇薇本来都快走进病房了，忽然瞥到了护士站的董医生，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笑嘻嘻地奔了过来：“老公你来了呀！”

她每次看到董一铭，都会娇羞地叫老公，总是惹得其它病人哈哈大笑，这会儿也是如此，好几个病人也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拍起了巴掌：“亲一个，亲一个！”

这场景周而复始地上演，董一铭躲闪不及，防不胜防，只有后退两步避开了她亲密的举动：“李薇薇，快点回病房了。”

李薇薇撇撇嘴，眼睛红红的：“老公你不爱我了？那时候我给了你信物，你明明接受了呀？”

信物？一旁围观的时秋正疑惑时，旁边的小护士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对她说：“哪是什么信物，她就是把自己吃剩的半个馒头塞给了董医生，就认为人家接受她的爱了。”

这边的董一铭抓了李薇薇的袖口往病床送：“你该吃药睡觉了，现在都快九点了。在学校的时候，不也是快熄灯了呀……”

董一铭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奇怪的安抚的力量，刚刚还委屈巴巴的李薇薇这会儿也不哭了，像小媳妇一样跟着他往病房走，老实得很。

大家也陆续散去，这如同每天发生的若干个小插曲，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放视频短片似的，随时都有一个爆发点，但是不会带来多大的涟漪。

顾时秋安顿好了病人后，才去了程翠那里，她照常关紧了门，只能透过窗户看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她，同样也能看见打开盖，扒拉了几口的盒饭。她几乎就没怎么吃……

顾时秋觉得头疼，昨天见面的时候，她虽然不爱搭理人，可是怎么也能说上句话，这会儿怎么孤僻成了这样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小顾，病人有什么情况吗？”

顾时秋飞快地转过身，对身后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说：“董医生，也没什么事，就是十七床不搭理人，也不吃饭，昨天还好好的。”

董一铭了然于心：“你跟我过来，我给你说一下她的具体情况。”

顾时秋宛如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一样，点了点头，跟他进了办公室。夜晚的办公室里，十分冷清，数张拼凑在一起的书桌加上头顶老式的长灯管，总让人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时期。顾时秋坐在侧面的椅子上，看着董医生翻找病历。

董一铭拿出了程翠的病历，缓缓说道：“十七床的这种病叫弗雷里格妄想综合症，也叫替身综合症，算是比较少见的一种。她时常会出现幻觉，觉得周围的人都会陷害她，除了紧张瑟缩之外，偶尔还会出现尖叫抓狂暴躁的现象。这种情况，本身我们是不建议来医院的，因为不熟悉的环境下，更容易引起病人的情绪波动，但是……”

董一铭摇了摇头：“她家人有这种意愿，作为我们医院来说，也只能好好照顾着。她说什么你就听着，别起正面冲突，有问题就跟我说。”

顾时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正要走，又想了一个问题：“她发病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董一铭很肯定地说：“没有，她生活很平稳，十七八岁就去了广东打工，在纺织厂流水线做工人，在那边结了婚，前几年小孩没人照料，加上精神出了问题，这才回了南江市。”

“夫妻感情是不是不好呢？我听她家人说，男人因为她的病情，跟她离了婚。”时秋又问。

“是的，据说她的前夫对家庭很不负责任……”董一铭说完后，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都是她家里人的一面之词，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够了解。”

顾时秋嗯了一声：“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我先回去值班了。”

“等等，小顾。”董一铭忽然唤住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袋红枣：“早上邹红梅的父亲送来的，说是自己家树上结的。我不好推辞，就收下了。”

顾时秋没推辞，将布袋子接了过来，小心地抱在手里，感觉它沉甸甸的，满满都是暖意，能够帮到她，时秋觉得自己的努力很值得。

这天晚上，病房很平静，除了几声呜呜咽咽的呓语，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顾时秋巡了两次夜，每次都特别仔细地看了看程翠，发现她一直躺着，根本就没动弹一下。

早上七点，食堂的早饭好了，病人们依次排着队去吃早饭，每当这种时候，都是看护们最为紧张的时刻，因为人一多，就容易发生纠纷，甚至是吵架动手。

顾时秋帮着病人分发早餐，正忙得起劲，护士长白萍忽然冲了过来：“小顾，十七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