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秋愣了一下，那么乖巧的姑娘会杀人？并且还是自己的亲奶奶，这是为什么？

周姐把她拉到一边，缓缓地说了起来：“她家是邻县农村的，四五岁的时候，她妈就跟别人跑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奶奶又长期生病，她爸就去了广州打工，挣钱养活她们。”

“然后呢？”顾时秋追问下去。

周姐又叹口气：“然后她奶奶忽然死了。”

原来，邹红梅十三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起怪事，一个夏天的夜里，奶奶忽然倒于血泊之中。村民发现的时候，邹红梅瑟缩地躲在灶台边，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嘴里说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话，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沉默，状如疯癫。问她关于凶手的事，也是完全不知。本就不完整的家庭，瞬间土崩瓦解。

这桩凶杀案一直未结，村里人都说是邹红梅发了疯，所以杀了自己的奶奶，无从可知。她被送往医院后，这种情况丝毫不见好转，最后断为精神分裂，因为有疑似杀人的前科，所以被单独隔离起来。

“那她爸呢？也不管她了？”顾时秋同情地看着窗边的那个女孩。

“管，听说在外地打工，这住院费都是他爸交的，就是太远了，一年也回不了一次，那男人老实巴交的，见到女儿就是暗自抹眼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姐看了看手表：“到点了，该让他们回病房了。”

住院部的病人除了特别严重的以外，其他人每天都有固定的放风时间，每天上午八点半到十点，然后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十分规律。医院为了让精神病人得到锻炼，除了让他们散步以外，还在医院后面开辟了一块小菜地，让他们拔拔草摘个菜，浇个花什么的。

这种情况就得盯紧了，比如昨天就有一个病人拿了水管往病友身上浇，边浇边哈哈大笑，一副欢乐的样子。这种情况只有赶紧拉开，避免引纷。

大家都往病房走，邹红梅还一个人傻傻地坐在那里，嘴里嘀咕着什么，顾时秋去叫她的时候，正好看见她闭着眼睛挤着眉头，声音怪声怪调：“你别傻了，这种事情说出去，人家咋看你？”

这个形态苍老憔悴，声音听着也像七老八十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顾时秋疑惑地看了邹红梅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红梅，回去了。”

邹红梅吓了一跳，马上睁开了眼睛，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她怯怯地看了顾时秋一眼，站起来往病房走去了。

顾时秋就是从这一刻意识到邹红梅的怪异的，她没想到平时不吵不闹、乖巧可人的女孩竟然有这一面。她站在病房外，看着吃了药坐在床头发呆的邹红梅，总感觉刚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晚上八点，顾时秋才下班，他们这里是两班倒，一天12小时，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再休息一天，工作时间不算太长。

她在离开之前去巡视了病房，邹红梅今天没参加晚上的集体活动，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黑屋子里，对着墙壁发呆。窗外的月光照射进来，防盗栏的影子洒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就像被框起来了的玩偶一样，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此后的几天，顾时秋每天都跟她说说话，闲聊几句，说说院子里才开的花，屋顶飞来的一只鸟……才开始时，邹红梅总是警惕地看着她，不作回应，后来时间长了，她偶尔会回两句，只是支支吾吾的几个字，顾时秋也会觉得有成就感。

她听医生说过，只要患者愿意跟你交流，就表示他没有完全的封闭自己。就好像房间开了扇窗户，总能涌进来一点新鲜的空气。而她，愿意做他们的窗户。

这一天放风时间，顾时秋坐在离邹红梅两米远的地方与她闲聊：“红梅，你今年几岁了？”

邹红梅手里正捏了根树枝玩，听见问话皱眉想了好久：“十三。”

十三岁的时候……明明是邹家出事那一年，顾时秋心想，她的记忆只怕还停留在那个时刻，从未走出去……她正想着，周姐站在花坛边叫她。

“你在这里晒晒太阳，姐姐先过去一下。”顾时秋温柔地对她说，她总在邹红梅面前自称姐姐，潜意识想让她感到温暖一点。

周姐说的是业务培训的事情，每个月医院的工作人员轮批去市里学习，他们这种基层看护也一样要去。周姐让她带上笔记本和笔：“到时要做笔记的，隔个两三个月还要考试，现在管得严了。”

周姐在三医院待了十几年了，早就转成了正式职工，在看护里面，也算骨干，业务能力是很好的。

顾时秋与她说了几句话，最多两分钟的功夫，邹红梅就出了事。这一次，她属于肇事方。医院里那个叫龙三的精神病患者，有个坏毛病，总是喜欢把衣服脱下，站在太阳下猛晒，怎么喊都不听，他就嚷着身体里有好多虫子，只有太阳才能把它们杀死。

每次放出来，都有伤风化，不放吧，他在屋子里大吼大叫，说虫子快要把他吃掉了，闹得实在没办法了，负责他的男看护只有把裤子用绳子牢牢地绑在他身上，至于上衣，就由得他了。

邹红梅好好地坐在凉亭边，这个龙三就晃荡着跑过去了，上身赤裸的皮肤晒得比煤炭还黑，在太阳下泛着油光，他仍不罢休，边走边用力地往下拽裤子，呲牙咧嘴用尽了力气。

这裤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都用绳子绑了好几圈的，今天大概是看护马虎了，随便扯了几下，裤子就掉了，龙三笑得更厉害，顺手把内裤也拽掉了，挥舞着胳膊往凉亭跑去了。

他前所未有的舒畅，边走边唱歌，凉亭里的邹红梅一直闷着头发呆，等到听到声音后，猛地抬头，正好与光着身子的龙三看了个对着！龙三一脸得意，嘿嘿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