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伯伯，这就是赵剑临走时塞给我的玉观音！”将此番行程“一五一十”的向洪清汇报后，我从怀中摸出玉观音，小心地捧到洪清手中。

洪清将玉观音放在手中，略加把玩，宝玉温润细腻，触手可感淡淡温凉，以他的见地，也绝对是上上之品，不禁笑道：“果然大手笔啊！换作我们，也不可能见人就拿出这种品质的礼物！”

“这小子对这批货还真是志在必得啊！他们那帮人也不是从前的光景了，这样的礼物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也是送一件少一件了！”

“是啊！这样的东西在市场还真是可遇不可求！”

“你拿着吧，他精心挑给你的，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况且如今你也是青红帮的门面人了！穿金戴银显得俗套，身上带一两件看得过去的玉器，倒是非常合适！”洪清想了想，将玉观音包好，放在我面前。

我没多忸怩，道谢之后接下了，同时暗自琢磨，餐馆外面那个关注着赵剑一举一动的人，会不会就是情报上说的被赵剑剥削敲诈进而想要铤而走险的那些家伙呢？

“赵大人，你说到底是谁在盯着我们呢？”回去路上，随从反复斟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在上海的行踪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各方势力不过互相顾忌才没有太大的动作，至于这次到底是谁，我也不好判断，总之我们多生个小心就行了！”赵剑想了想，也猜不透到底是谁要对他做些什么。

“会不会是那些被我们打了秋风的老爷们？”随从试探着问道。

“这倒不大可能，他们虽然对我们有些不满，但真要做些什么，可能性倒不大，况且他们都是在过朝的主儿，谋弑钦差大臣的罪过，各自也要好好掂量掂量！”赵剑是打心眼里的瞧不上这些一无是处的主儿们！这帮人偷奸耍滑个顶个的出色，可真要指望成什么事儿，他赵剑还真就不拿他们当盘菜！

身后的几名随从不是赵剑父亲从小培养，就是受过赵家恩惠，对赵剑自然死命报效，彼此眼神交换，心意已经明了，尽管赵剑对此事有些不太上心，但他们此时已经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付一切可能的凶险。

这一路波澜四起，各方人马各怀心思伺机而动，却反倒呈现出一番暴风雨来到之前的异样宁静。

赵剑的晚饭一向吃的不多，手底下人也被他带出了这个习惯，简单一些肉食蔬菜绝不过分饱胀，在他看来，消化排泄的过程太过于浪费时间，如果遇到突发事件，也不能及时出手应对，所以正常情况下，在肚子还有些半饥半饱时，他就依靠意志力强行掐断了自己对于食物的欲念，当机立断起身离开饭桌。

此时的刘府，暗流涌动严阵以待。

“你们还是多考虑考虑吧！真要是动了手，我们日后到了地下，该如何向老主子交代！”刘安忧心忡忡，尽管这么些年一直诚心礼佛，可他却离无欲无求差的太远太远，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他怕死。他怕赵剑，更怕这些昔日的同僚，因为前后两者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夹在中间的他是非常愿意破财免灾，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赵建一行人，只要能保全自己相安无事就好，但他深知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天衣无缝，就像那把大火，他原本以为早就无人知晓了，却不料赵剑还能带着蛛丝马迹逼上门来。

“刘公公！到都这份上了！你认为还有回头的可能嘛！”孙惠在一旁含讽带讥，要不是那几个老家伙把自己推到最前面，并且承诺不少好处，自己打心眼不想和这老东西打交道，过去就欺软怕硬，现在还是那么怂，他甚至在想这家伙临上场不要吓得尿裤子啊！

刘安叹了口气，面前这人面对自己时不加掩饰的鄙夷，他心知肚明，可到了这个岁数，他连解释都懒得花费太多力气了，这孙惠到底是个浑不楞啊，躲在暗处那几个都抱定主意，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到现在都没露个面，一直用孙惠当马前卒传声，这小子还自甘自愿在这火坑中煎烤，唉，到底年轻！不懂什么叫怕！

另一边，石宇将自己能够想象的布置，在这个不大的小院中充分准备，在他的好说歹说下，熊五抄着手耐着性子帮他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老石，你也太小心了，这地方空间窄小，又没遮没挡的，手枪、弓箭、炸药轮番招呼一遍，再加上你带来的十多个好手，说不准到最后，你我都不用出手，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石宇陪着笑脸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多一分小心总不是坏事。”

说完，丢下熊五，又来到小院的后堂，想要将弹药、火药、引线之类再检查一次，刚走到后院小屋，却见孙惠已经在后面干这件事了，彼此对视一眼后，孙惠让出半个身子，和石宇蹲在一起，默默无言的将商量好的刺杀方案和地上的工具在脑海中一一过堂排演。

“大人，时间差不多了。”随从敲门提醒还沉浸于读书中的赵剑。

赵剑没抬头，集中精神将手中的书籍翻到一个章节结束，才抬起头看了下钟表：“准备出发吧！”

门外，几个随从对白天的遭遇仍旧心存顾虑，仔细检查着自己随身装备，平日里仅仅带一两个随身武器，这时候将身上里里外外全都装的满满的。赵剑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动静，既赞赏他们的忠心又认为有些多虑了，本想玩笑几句开解下这压抑的气氛，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仔细想了想，拉开抽屉，将里面一把自己父亲给的，一把德制便携式手枪压上实弹，装进了自己的贴身口袋。

从住的地方到刘安的宅子快走不过半个小时，赵剑这两天一直心绪不宁，一是近来和青红帮的沟通，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二是光复大业的进展和自己预想中的进度有很大差别，一贯以来，他都是个做事有条有理谋定而后动的人，这样的性格，让他顺风顺水时，更加一帆风顺，可要是稍稍遇到阻碍，就会举棋不定缺乏决断。

每当这时，赵剑就会选择疾步奔走排遣心绪，在西方读书时，每遇到不如意，他就会挑选一个陌生的街道来来回回的走着，到最后精疲力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内心的烦扰就会突然的豁然开朗，按照他的理解，这是让自己的灵魂尽快追上自己行动的脚步。

而这样的疾步奔走，最大的弊端就是降低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跟着他的六个手下，为了跟上这个受过准军事训练的优等生，也几乎是一路小跑，对于周遭环境的异常，也难以及时预警。

兄弟盟安排盯梢的人这时候在不断地骂娘，在他们拿到的资料里，可没有写明白赵剑有这样的癖好，刚出旅馆大门，就看见赵剑突然地疾步奔走，后面跟着六个一路小跑的随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赵剑是不是看出什么端详准备溜了，差一点就发信号通知取消行动了，定了定神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这家伙偶尔的发神经。

好在石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一两里地就安排了一个哨位，通过口哨传递信号，否则这七人后面要是再跟着几个气喘吁吁的追赶者，换谁都会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快到刘安府上的时候，赵剑猛地收住脚步，后面六个也迅速紧跟步调分列站好，面色不变气息均匀脚步沉稳，赵剑对这情景非常满意，知道手下人这些日子并没有疏于训练，他将紊乱的思绪暂且搁置，恢复了平日的仪表堂堂，在他看来，越是面对这样的乱臣贼子，越不能失了朝廷威仪。

大门口，刘安早就恭候迎立，身边跟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低眉垂首态度恭谨，刘安今天的状态唯唯诺诺心神不宁，见了赵剑慌忙问安叩首却不知道让开身子请一众人进到府内，赵剑冷哼一声也不疑有他只认为这老太监是上一次被彻底吓破了胆。

倒是一旁的管家，从容镇定许多，一语双关：“赵大人，里面请，我们都准备好了！”

赵剑没搭理这话，看了一眼这管家，又将目光集聚在刘安身上，时间并不长，却让刘安浑身不自在，就在刘安后背悚然快要有所反应时，偏过头收回目光大踏步的走进了刘府，此时，刘府之中隐秘的角落里，众多吊悬着的心缓缓舒了一口气。

进了正厅，赵剑身边的护卫分出四个站在厅堂外，两个跟了进来，赵剑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主位上，刘安本想坐下，看了一眼赵剑，放弃了这个想法，站在厅堂偏左的位置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言语动作，茶水糕点这时候端了上来，赵剑一路奔走确实有些口渴，打开茶盖正想一饮而尽，没曾想这茶却有些烫嘴，心中恼火，看到刘安此时模样，想到这厮当年贪墨自肥的勾当，心中更加窝火。

“刘安，你可知罪！”手中茶碗随手一掷，直接飞向了刘安的方向。

刘安这时候早就坚持不住，思绪闪念，这帮人在茶碗里下毒的事情，赵剑怎么会知道，膝盖不自觉的就软了：“老奴知罪！老奴知罪！都是他们威逼怂恿，我可没胆子谋害赵大人您啊！”

“你说什么！？”赵剑面色大变，屁股猛地离开凳子，向四周望去。

孙惠在一旁一咬牙，知道事到如今万千应变都不顶用了，接下来事情不过是你死我活那么简单，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石帮主，动手！”

说完毫不犹豫一个驴打滚趴在地下，石宇埋伏的人立马开枪，门外四个立时间就中了弹奄奄一息，其中一个还被打中了脑袋直接丧命。

熊五第一次为自己的自负吃了亏，别人的弹药都是反复检查，唯独他自己的看都没看，石宇提醒他他还不以为意，其他人又完全没胆子招惹这煞神，他的任务正是今晚的正主赵剑，可偏偏就是熊五开的这第一枪哑了弹，这一枪熊五凝神聚气志在必得，在他的想象里，赵剑这时候本应该脑袋开花，可这一声闷响让他愣了愣神，等他第二次瞄准时，门口反应过来的护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熊五一个爆踢将他踢在一旁，举枪寻找目标，可这个时候，赵剑已经反应过来，将八仙桌一脚向外丢出，人已经抢步奔向最近的窗户。

石宇大惊失色，他知道要是放虎归山自己和自己这帮兄弟们就没有将来了，飞刀在手，全力一丢，谁知道房间里赵剑带来的护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把飞刀，还将一张实木打制的椅子举起砸向石宇的方向，就这一躲一闪的时间，赵剑已经毫不犹豫的翻过窗户来到房间外，只要再过一道墙就能到大街上了。

这时候那三个奄奄一息的护卫，竟然忍痛举枪射击，房间里两个更是用以命换命的姿态掩护主子撤退，石宇一干人就这样被缠住了，只有熊五破窗而出，紧跟着赵剑。

到了大街上，赵剑跑的不管不顾，他非常明白自己带来的这些手下一定会对自己死力报效，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保全自己，熊五在后面追的也竭尽全力，尽管平时自己对石宇和帮中众人冷嘲热讽，但他也非常清楚这次事件的代价和意义，况且今天最大的过错的确是自己造成的。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不多会儿就跑了一里多地，其间两人都射光了自己手枪里的子弹，这时候街面出现了一队英国巡捕，赵剑大喜，自己本就是往租界方向跑的，赶忙挥手并用英文大声呼救，英国巡捕一声令下，一队人的枪瞄准了他的后方，赵剑此时不再慌乱，他知道这就算是自己逃出生天了。

熊五这时候完全有机会跑，四周有无数的生机和方向，对于他这样的高手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

而不远处的石宇，也明白前面的状况，他知道这次自己彻底栽了，这时候的他也只能认命，他已经想好了以后的结局，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可熊五没有认，他知道自己要是跑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原谅那一枪的哑火，可能永远都无法面对这一次的失手。

他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的换上了新的子弹，在英国巡捕的瞠目结舌中，举枪向赵剑射了过去，一发！两发！三发！

随后，就在英国巡捕的怒骂声中，被打成了筛子。

他死的很欣慰，在他的愿望中，这是个同归于尽的圆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