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东的救治工作格外繁重，无暇顾及女友。

再次得到主治医师女友消息时，她已不幸感染，牺牲在抗疫一线。

噩耗传来，刘汉东辗转前往。

赵文馨随之前行，并阻止了不良娱记的哗众取宠，为逝者留下最后一程尊严。

黑色的商务车疾驰在空无人烟的街巷，窗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显得格外的凄凉。

凄凉得如同此刻佝偻身体蜷缩在座位上的刘汉东。

泪水早已灌满了护目镜，凝成的溪流，打湿他的黑色羽绒服，还有他黑色的牛仔裤膝盖。

赵文馨早已掏出了纸巾，想去递给他。

迟疑了许久之后，她还是收回了手。

这一刻，或许只有泪水与不掺杂念的悲伤，才是对逝者最诚挚的尊重。

赵文馨没有干扰和剥夺刘汉东表达虔诚的本意。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也像是骤然被卷曲起来了一般，一阵阵挛缩得痛。

商务车已经行驶上了江城大桥。

与金塔医院一桥之隔的就是银潭医院。

金塔、银潭。

这对仗工整的名字，俨然太极中的阴阳一般。如今阴极去了，阳极似乎也在渐渐地失去他的固有平衡。

刘汉东甚至感觉整个身体都是摇晃着的。

在商务车停在银潭医院的那一刻，赵文馨看到刘汉东几乎没有气力去挪动身体。

“我的家人全走了，你是我唯一的……”

“……亲人和依靠！”

“那我们一起坚守救人，待疫情结束，春暖花开时再相聚。”

“好！待，待疫情结束，春暖花开……”

“……”

女友的声线，又在脑际萦绕起。

刘汉东悲伤极了。

他。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天旋地转。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离死别。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失去……

“对不起，文澜，我来晚了。”

在司机的搀扶下，下了商务车的刘汉东，径直跌跪在了医院的门牌前。

银潭医院疫情办的工作人员，早已全副武装地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汉东医生，烦劳您换一下隔离衣防护服。不然没机会看文澜医生最后一面了。”

疫情办的工作人员说着，也泣泪出声音来。

如此来看，她们应该很熟络吧。

或者说，文澜的工作很有成绩，惹得很多人都关注到了她呢。

刘汉东并不想煞费心思地去揣测具体细节。然而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大家对她很喜欢，她的贡献也是足够，以至于他赶到了这里的这一刻，扑面而来的格外优待。

赵文馨帮着刘汉东接过防护服隔离衣。

见状，疫情办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地朝赵文馨点了点头，抱歉地感叹道：“赵小姐您好！晓得您是知名记者，有件事情要特别向您说明，医院内的防护设施实在有限，十分抱歉！不能给您准备了，探视目前只安排了刘汉东医生，大约十分钟就会转移走，万望您能够理解。”

赵文馨不住地点着头，表示完全理解银潭医院物资短缺的难处，也全力支持和配合院方的各种规定。

“刘汉东是我的校友和朋友，诚挚地感谢您们对他女友的照护，您们辛苦了！万分感激！”

在协助完刘汉东穿戴好防护器具后，赵文馨弯下腰身，向这里的行政工作人员鞠躬致谢。

刘汉东准备挪动脚步，跟随着她们朝重症病房行进的瞬间又止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汉东的身上，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时，只见他朝司机师傅鞠了躬，请他帮忙打开车门。

然后，从刚才的座位上抓过来一个随身皮包。

费力地拉开拉链，在包里摩挲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盒纪梵希24色口红，还有些雅诗兰黛粉底面霜。

这一幕，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站在一旁的赵文馨顷刻泪目。

“文澜啊，我答应你的礼物，带来了，希望你能喜欢。”

刘汉东哽咽着叨叨着，虽说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不忍惊动唇前的空气，但还是让周遭的人们听了真切。

现场的所有人，都被刘汉东的痴情与用心所折服感动着。

见到此情此景，疫情办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甚至泣不成声地哭了起来。

“别哭，文澜之前最喜欢笑了。咱们不哭，不哭，不哭……”

刘汉东强忍着泪水，一边念叨着不哭，一边用力地咬着嘴唇。

鲜血顺着下唇流淌了下来，混合着泪水，盈满了护目镜。

原本无色的护目镜，顷刻布满了赤红的颜色，与24色口红的外包装几乎如出一辙。

“好！咱们不哭，咱们都不哭……”疫情办的工作人员哽咽道。

一边说着，一边挪动脚步前行着。

赵文馨凝视着刘汉东的背影，直到模糊在视野里。

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她甚至感觉自己再这么哭下去，怕是体内大量失钠而要导致电解质紊乱了。

“路这么远吗？文澜啊你会不会走得太孤单太辛苦了……”

刘汉东的脚步很慢，以至于他开始为逝去的女友担心这一程走得太久太疲惫。

终于，赶到了重症病房。

女友文澜平静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蓝绿色的手术衣，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唇色有些苍白，脸色也白得像是藕粉。

“文澜，我来看你了！带来了答应你的礼物。”

他颤抖着拆开纪梵希的口红，从中一款款地试着色调。

最终选出了文澜平日里最喜欢的浅粉色，颤抖着手指捏着口红管凑近了她的口唇。

轻轻地涂抹着，刹那间像是回到了浅粉樱红少女芳芬的初遇一刻。

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手指也抖得厉害。

刘汉东生怕自己涂好的唇瓣被擦花了，立即抽出了左手死死地抓着颤抖的右手。

直到平静地抽离开了文澜的双唇。

接下来，他迟疑了数秒，还是执意地打开了雅诗兰黛的腮红粉底。

揭开拍棉，轻轻地拍在她冰冷若冰的脸颊上。

均匀了之后，惨白的脸颊总算是有了些暖色。

做完了这一切，就在刘汉东准备移开双手的刹那，赫然发现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文澜的眼角流下。

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心电感应吗？

难道是文澜晓知了这份心意了吗？

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