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将小姑子和中年妇女一直送到巷子口，她拉着小姑子的手用力攥了攥：“真舍不得你走啊！”

中年妇女笑呵呵拍了拍她俩的手背：“以后明月嫁到上海了，你可以随时来么，见个面是很容易的事。”

“阿姨，阿姨！”龙明月拎着那些盒子跑出来，“阿姨，您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明月，这些礼物不算啥，你和妹妹留着穿吧！”中年妇女没有接龙明月递过来的盒子，有些不高兴地说。

“就是，明月，阿姨这么大老远拿来，你就别推辞了！”姑姑也劝道。

“不行，阿姨，我已经决定回黄沙湾工作了，我的根在这里，我不会嫁去上海的。”

龙明月语气坚定地说，又将手里的东西很坚决地递给中年妇女，龙红红偷听来的情报让她更坚定了决心。

“明月，你胡说什么？”

金花脸色霎时铁青，一巴掌砸在龙明月的后背，怒喝道。

“明月，回家乡工作一事，我们都没有同意，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了？”姑姑拉住愤怒的金花说。

中年妇女脸上的微笑僵住了，眼睛里涌出被戏弄的愤怒，门灯昏黄的光线里，脸上的慈祥温和瞬间变作冷冰冰的轻视。

“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姑娘既然不喜欢，就当作垃圾扔了吧！”中年妇女的声音仿佛来自冰天雪地，透着煞煞寒意。

“你别介啊，跟孩子置什么气？咱姐妹啥关系，我自己侄女我还不了解吗？等我说通了她，保证你不虚此行。”姑姑挽住中年妇女的肩膀，亲热地劝道。

“姐，你手机响了，快去接电话！”龙红红从院子里跑出来，拉住龙明月就走。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龙明月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放在中年妇女的脚边，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扭身往院子里走去。

“明月，明月……”姑姑的声音气急败坏。

龙明月身子僵住了，旋即又铿铿往前走去，瘦削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倔强坚毅。

巷子口传来金花的怒骂和姑姑的解释，以及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走远的声音。

院子里的龙明月身子微微颤动，她手扶住停在院子里的电瓶车，定定神，仰头望向暮色苍茫的天空，远方亮起一颗烁烁发光的星星，一闪一闪，周围沉沉的暗寂因为它也活跃起来。

“姐，快接电话呀！”龙红红举着手机递给龙明月，“李乐打来的，估计有事吧！打两遍了。”

龙明月收回投在深邃夜幕的视线，看着不停闪动的手机屏幕，慢慢按下红色的拒接键。

“红红，晚上的面片儿好吃吗？”龙明月清亮的眼睛看着龙红红。

“姐，你没事吧？好吃呀！我都吃了两碗。”龙红红奇怪地看着龙明月，她俊俏的脸颊在灯光的衬托下，更显得白皙晶莹。

“以后我天天给你们做，这些年在外面读书，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顿团圆饭。”

龙明月慢慢说着，扶着电瓶车的手抽回垂在身边，挺拔的身影愈显坚毅。

“姐，黄沙湾有啥好？姑姑和同村的女人们相比，打扮时尚，手指均匀，皮肤干净没有晒斑，显然年轻很多。”龙红红分析得头头是道，她还观察过姑姑的身材，后背薄挺，双腿笔直，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龙明月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抓起手机看看，毅然又按下拒接键，顺手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走进厨房。

厨房的清洁显然有些日子没做了，母亲忙得顾不上洁癖了，以前家里的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尤其厨房，窗明几净。

龙明月在地中央站立片刻，决定从重灾区油烟机开始清理。

她从碗橱下面找出油烟净，哗哗喷向抽油烟机，白色的雾状乳剂布满油烟机的油网，片刻功夫，就将厚厚的油渍乳化，顺着油壶滴答滴答滴落。

她抓起抹布狠狠擦拭油渍，很快将油渍抹去，油烟机露出铮亮的机身，她按开开关，听听声音，没有凝滞拖拉的轰鸣了，微笑着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满意地关上油烟机。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正在淘洗麻布的龙明月甩甩手上的水珠，两根手指从兜里夹出手机，刚要按接听键，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龙明月攥着手机想了想，李乐会有什么事呢？他人还在泰国，明天得空了再给他回吧！

她又在灶台、碗橱、瓷板地面喷上油烟机，拿着抹布逐一擦拭，很快后背就起了一层细汗，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龙明月手脚颀长，干活细致利索，不到一小时，就将厨房擦拭出明光铮亮的清爽，她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洗了把脸，抬起头，舒畅地舒口气，一*坐在餐桌旁。

餐桌上白色的瓷盆里盛着剩下的面片，汤变稠了些，面片表面凝结着麦子的颜色，散发的面香有着田野幽幽的泥土醇厚。

龙明月从水池子旁边摸过手机，按亮屏幕，盯着未接提示的“3”，犹豫半天，终究没有回拨那个号码。

她解下围裙，将椅子推回原位，转身走出厨房。

“明月！你给我站住！”

大门口传来姑姑咬牙切齿的喊声。

“她姑，你消消气，明月是孩子心性，没长性，等她在农村吃几天苦，就知道生活有多难了！”

金花的声音有些悲哀，像是说给龙明月听。

“你不知道人家儿子后面跟着多少姑娘？个个条件比咱强，长相好学历高，有几个家里也是开公司的，咱这条件能攀上他家，算烧高香了。”姑姑眼睛里冒着火恨铁不成钢地说。

“姑姑，我是出生在一般家庭，但我有理想有信念，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明天，而不是依附男人享受生活。”

龙明月一字一顿说道，清澈的眼神平静地望着姑姑。

“好，你有志气，你现在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了，我现在就回上海，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黄沙湾了。”姑姑浑身颤栗，扯着嗓子喊道。

“明月，看把姑姑气成啥样了，快给姑姑赔个不是……”金花急得抓住龙明月胳膊说，“快呀！死女子！犟得咋像二奶奶家的毛驴子呢！”

龙明月笔挺地站着，倔强地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咬着嘴唇不吭气。

姑姑气得一指头戳在龙明月的脑门，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扔在龙明月身上，跺跺脚，转身恨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