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却静得可怕。

夏冰的大女儿因为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累得靠在她怀里直接睡了过去。

而她，脸上依旧闪着未干的泪迹。

隔壁隐约传来老妇人抽泣不已的声音，房门被打开，头发斑白的老男人弓着背，步履蹒跚地在客厅里倒了半杯温水，而后房门重新被关上。

刚满两岁半的小儿子在小床里不停地翻身，随后哭了起来。夏冰害怕打扰到女儿，把她安稳地放在床上，而后起身抱起儿子轻声哄了起来。

泪水，再一次不由分说地夺眶而出。

傍晚的一通电话扰乱了整个家庭的平静，同时也将她三十六年的人生打进了无底黑洞。

荣光走了。

昨天夏冰还和赵医生视频，说他有了好转，今天却听到了这样的噩耗。

四十多天前，荣光依依不舍地在这个房间里同两个熟睡的孩子告别，同她告别。

虽然荣光瞒着她把名额替换了下来，但夏冰最后还是没忍心责怪他。

作为呼吸科的医生，疫情当前出发驰援，是夏冰义不容辞的责任。当初荣光就在家里说夏冰不仗义，自己报了名也不捎带着把他带上。

同在仁治医院，荣光每年都是队伍里的标兵，又是党员先锋岗，有这样的情绪夏冰当然理解。

可是，医院领导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次*急缺呼吸科医生，夏冰的申请自然更加容易通过，而荣光作为麻醉科，此次申请却未必能顺利通过。

但院里最后的决定却让夏冰感到意外，夏冰被安排留守在大本营，而荣光的名字则出现在第一批驰援的名单里。

夏冰至今都不知道荣光当初是如何说服领导把她给换下来的？

跟夏冰和荣光住在一起的，是荣光的父母。

二老皆是年过六十五的年纪，腿脚不利索，荣光不忍他们单独住在原先的房子里没人照料，想每周安排一两个晚上住回家里，便把这个想法就跟夏冰提了出来。

当即就被夏冰给否了。荣光一时愣了。

夏冰说，既然是为了照顾二老，这么隔三差五地回去算什么？现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小区是电梯楼，反正也还空着一个房间，直接把二老接过来岂不是更方便？

这才听明白的荣光猛地把夏冰拽进怀里，半是疼爱半是宠溺地拥着她，还不忘问道：“把我爸妈接来，那你爸妈呢？”

夏冰笑了笑道：“我爸妈住在我哥那儿，离这里也不过五分钟，不用担心。”

那时的荣光满足地笑了，把夏冰和孩子们一起拥在怀里。

……

此时的夏冰虽然泪眼朦胧，但这些画面却清晰地被忆起。

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一切都成了无法复制的过去。

“你不是说等你回来吗？怎么能说谎呢……”夏冰喃喃地说着，在深夜里痛苦地抽泣。

整一夜，夏冰都没有睡，看着外头的天边慢慢亮起来，女儿醒了。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坐起来，在床上缓了缓神，而后开始扁嘴哭起来。

“妈妈，爸爸呢？我爸爸呢？”

夏冰的心顿时被撕裂，硬是忍住让通红的眼睛不把眼泪掉下来，抬手抚摸着女儿 头，哽咽道：“琪琪乖，爷爷奶奶还在休息，咱们不哭，好吗？”

女儿点点头却哭得更厉害。

夏冰把她捧进怀里，泪涌。

“琪琪，来，到奶奶这儿来，让你妈妈休息会儿。”奶奶站在门口抬手把琪琪招呼过来。

小姑娘很乖，下床穿好拖鞋奔了过去：“奶奶……我爸爸他怎么能不回来呢？……”

“不哭啊，琪琪不哭。”奶奶也哭了，“你爸他……很勇敢。”

“妈，这么早就醒了，琪琪吵到你们了吧？”夏冰起身问道。

“夏冰啊，你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奶奶哭着不住摇头。

“妈，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啊！要是荣光知道没照顾好您，他肯定会怪我的啊。”夏冰忍着泪，哽咽着继续道：“您饿不饿，我去给您跟爸做早餐。”

“夏冰，不用忙活，都没什么心思吃，给孩子们准备就行了。”爷爷也起了身，在一旁沉着语气道。

“爸，好歹吃一些，这个时候身子骨更要照顾好，我想荣光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们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您说呢？”

爷爷想了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头“嗯”了一声。

夏冰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见外头的天越发亮了。

她心里头明白，变故虽然不期而至，但这日子却还得过下去，尽管这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