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节节退让，说实话，他不敢下重手，这要是重创朝廷命官，一定有他好受的，这还没找到父亲就要被人家大卸八块了。

可是这不抵挡住，今天非得鼻青脸肿，骨头散了不可！

此时此刻，他只能在街上连蹦带跳的，快速的在人群中穿梭。

“不许放走这个小子！”

“给我站住！”

顾鼎臣发起狠来，跑的可快了，简直就是脚底抹油的典型。

文徵明笑嘻嘻的看向自己的妹妹，“阿弟，这小子跑得如此快，不如下次吧？”

“就是啊，下一次吧。”陆深笑眯了眼。

“嗯。”

章訢无奈，只能跑向国子监，这谏官当街要给顾鼎臣难看，再这样下去，天子怕是要震怒了。

章訢气喘吁吁的跑到国子监，正好看到爷爷章懋和怀恩正在研究寒梅的画作，“爷爷！”

“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章懋不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这小子这个时候这样喊上一句，可不好。

“爷爷，刚才酒馆之内，顾鼎臣被谏官打了！而且现在谏官们正在满条街追着顾鼎臣呢！”章訢恨不得蹦起来了。

“领头的是谁？”怀恩皱起眉，想知道谁这么大胆。

“魏章！”

“魏章……”怀恩眉头皱起来，看来这谏官要把事情彻底闹大了不可。

“怀公公，你觉得该如何？”章懋抄起手来。

“我们之中，最无关之人，当是最该出手之人，最想表功之人，就是最愿意出手之人。”怀恩笑着拿起毛笔，墨滴在画作上，“莫急，等等。”

“好。”

章訢瞪大眼睛，这怀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鼎臣气喘吁吁的躲在一个弄堂里，刚喘口气，就听到谏官大声说道：“在这里！”

顾鼎臣翻了个白眼，还来！他的腿就要断了！

使出全力，顾鼎臣借着墙壁，飞身而上，干脆来到房顶，在房顶上快速奔跑。

“跟上这小子！”

顾鼎臣看着地面上跟自己平行追逐的人，他恨不得大声吼一句，你们还有完没完啊！

但是顾鼎臣没办法，他没有办法吼，也没有办法大叫一声，只能满脸无奈的拼命往前跑。

不一会，这街坊到了尽头，他从房顶上飞身而下，想要去对面的街坊，却被谏官团团围住。

“你想去哪里？”

“就是！你为什么见了我们就跑？”

“心虚啊？”

“你小子真能跑！”

顾鼎臣粗喘气，他不跑就要挨揍，又不是傻子！

“这小子肯定心里有鬼，押他去衙门！”

说话间，两个谏官来到顾鼎臣的身边，一边一个就要拿住顾鼎臣的胳膊，突然两块石子飞来，谏官松手的瞬间，顾鼎臣被一个人像小鸡子一样拎起来。

这人拽着顾鼎臣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一把将顾鼎臣抛入一顶华丽的马车，他刚入轿子就看到了汪直。

怎么会是他！

此时谏官纷纷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跑去，顾鼎臣则是尴尬的看着汪直。

“见识到了这群人的厉害了？”汪直轻笑一声，递给顾鼎臣一杯茶，“压压惊。”

“谢谢汪公公。”

顾鼎臣仰头喝下这杯茶，真是喉咙冒烟了。

“说说看，你和他们……怎么了？”汪直好奇的笑起来，随着马车哒哒的走起来，两个人说起话来。

“公公，冤枉啊，学生不过是酒楼偶遇，就被各位大人追着跑。学生……”顾鼎臣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是犯了什么事清了。”

“书生，我听说你找到了汤鼐的问题？”

汪直的话很干脆，让顾鼎臣的精神一紧，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谏官和太监打架，更古未有之。怕是这件事要惊动很多人，也要入狱很多人，你又是关键。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对你？”

汪直笑起来，等着顾鼎臣自己想清楚。

“可是，汪公公，这无论是哪一种，也不该当街追逐吧？”

顾鼎臣双手一摊，颇为不解，这不符合体统，简直全无形象啊。

“你该懂三个词。”汪直笑了起来。

“希望公公能够指教。”顾鼎臣一脸希冀的看着汪直。

“欲盖弥彰，欲加之罪，事出反常。”汪直笑着给顾鼎臣续了一杯茶，“再喝一杯，静静心，好好想想。”

欲盖弥彰？难道是故意做给所有人看的，包括普通老百姓？这是要让更多人知道太监和谏官打架了？

谏官们这是打算要丢人，干脆大家丢个彻彻底底？

不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欲加之罪？这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若是事出反常，那么就代表别人也觉得谏官追逐一个书生非常不解，但是既然追逐，尤其是很多人追逐，就代表一定是书生作了什么事情。

“汪公公……他们是想表现愚直，以此逃避惩处，但我要成为他们耿直的表现？”顾鼎臣倒是不傻。

“书生，你还不笨。”汪直笑起来，“谏官追逐你一个无官无职的人，本身不可思议，既然事出有因，那么那么多人追你，就不是那么多人的错，而是你的错。如果要是你的错……”

汪直缓缓的笑起来，“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么多谏官非要追着你打不可呢？那一定是非常不可饶恕的错，是什么样的不可饶恕的错才能让谏官群情激奋，不顾体面呢？那就有可能与他们上一次义愤填膺，是同一件事。”

顾鼎臣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凉透了，这些谏官果然玩的一手好棋啊！

“那……我岂不是脏水洗不清了？”顾鼎臣脸色颇为不佳，感觉自己一脚踏入泥沼。

“你已经置身其中了，还能抽身？全身而退都难了。”汪直笑着摇头，“不过但凡大才，谤满天下，誉满天下，毁满天下，荣满天下，你习惯就好。”

汪直的话让顾鼎臣感觉自己的修为还不够，看来养父说的对啊，这仕途凶险，必然是如履薄冰，从来都是小心无大错。

而他……又该如何自保呢？

心跳如鼓，从来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的担忧，这不仅是身家性命，更可能是家族荣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