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蔓蔓的瞳孔瞬间瞪大了，愣在原地，整个鼻息间都充斥着那样清冷的味道，铺天盖地灌过来的时候，她无路可退，手脚都在发软。

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抽干，他缓缓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察觉到她想要逃避的意图之后，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乌蔓蔓的意识开始被剥离，直到窒息前的最后一秒，席子阳才骤然离开。

她转头大口呼吸起来，胸膛起伏，满眼的水光。

灯光还是暗的，席子阳也在微喘，视线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喉头上下一动。

“蔓蔓。”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在夜色中极尽缠绵。

乌蔓蔓的手指在身侧收紧了，紧张得微微发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在听见这声呓语般的轻声呼唤的时候，才勉强收回了一些理智。

“你不愿意结婚，那交往呢？”他问。

乌蔓蔓抬腿就走，似乎是被那两个字吓到了。

席子阳侧身将她一拉，有些无奈道：“你刚才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拒绝我，但是你没有，说明你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答应我，回去好好想想。”

乌蔓蔓咬唇，抬腿离开。

咔。

门关上了。

室内一片沉寂，席子阳顺着灯光照射的方向抬了眼，视线里还残留着那个长发纤细的背影，唇上柔软的触感怎么都无法消失。

半晌，他抬手轻触自己的唇间，香味还没有消散，温软的记忆也并不是错觉。

席子阳放下手，盯着门外，眸中情绪翻动起来。

他好像……失控了。

出租车上。

乌蔓蔓将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后座的角落里，全身的酥麻感怎么也甩不开，她缓缓抱住膝头，不敢再去深想刚才的画面，百爪挠心，呼吸急促。

交往……他为什么要交往？如果只是为了负责，大可不必到交往的地步。

席子阳说得没错，刚才她可以推开他的，但是在那个吻下来的时候，她竟然不舍得就这么走掉……疯了，都疯了。

“你没事吧？生病了吗？”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无意中瞥到了乌蔓蔓通红的脸颊，吓了一跳。

乌蔓蔓扭头看向窗外，“没事，谢谢。”

好在席子阳似乎打定了主意让乌蔓蔓一个人静静，连续三天都没有到急诊室里送东西，乌蔓蔓为此大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现在要怎么面对席子阳，那天那个吻，对她来说影响太大，几乎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节奏。

傍晚，有个护士探头进来扫了一眼办公室道：“乌医生，就你一个人吗？”

“是，有什么事吗？”乌蔓蔓站了起来。

“那边送了个酒精中毒的病人，需要人手，你过去一趟吧？”

“好。”乌蔓蔓迅速将笔插到口袋，往急诊室奔去。

病人情况并不严重，乌蔓蔓迅速做了简单处理，随后叫道：“病人家属呢？他需要洗胃，麻烦过来签个字。”

“这里。”座位上站起来一人，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显然也喝了酒。

乌蔓蔓将单子递了过去。

“乌蔓蔓？”那人突然一顿，打了个酒嗝，皱着眉头问道。

乌蔓蔓抬眼，身子一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底立刻扬起了无法抑制的嫌恶。

这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哟，巧了，还真是你啊……”纪嘉泽醉意微醺地眯着眼，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低声笑了起来，“他们说你毕业之后来了景仁，我还不信呢。怎么，以前不是清高得很吗？我还以为你是傍上了什么大款，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呢！”

乌蔓蔓冷下了脸，将手里的单子递了过去，“请签字。”

“别这么冷漠嘛。”纪嘉泽上前一步，撑着手倚在她身侧，“当初那么看不上我，现在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出来工作？要不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肯回头呢，你纪哥哥还是很愿意让你抱一抱大腿的，嗯？”

他倾身伸手，笑着去摸乌蔓蔓的脸。

乌蔓蔓偏头躲过，随即转头叫道：“保安！护士长，麻烦叫保安过来。”

纪嘉泽脸色一变，站直了身子，眯眼道：“乌蔓蔓，你拽什么？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抢手的货色了？我告诉你，就凭着你大学那些名声，这辈子想要攀高枝，就做梦去吧！”

“你是要签字还是要出去？”乌蔓蔓扬手将单子递了上去，面色彻底沉了下来，身子微微发抖。

她所有的可怕遭遇，都是来源于面前这个男人。

纪嘉泽是A大校草级别的人物，当年在她刚入学的时候就展开追求，被拒之后的心怀愤恨，到处编造以她为主角的各种故事。再加上母亲生病，她到酒吧打工的照片四处流传，校园这种地方，无风都能起浪，更何况是每一个细节都生动立体的谣言？

所以她的不爱说话变成了清高傲慢，她的努力上进变成了装模作样，论坛和贴吧里全是攻击她的帖子，其中不乏那些被她拒绝过的男生……那四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还真生气了？”纪嘉泽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不过你生气的样子倒是比冷着一张脸要可爱多了……”

乌蔓蔓往后退了两步，视线朝着旁边一扫，定到了护士推过来的手术工具上。

“你再往前一步，我不会再忍。”她声音逐渐降到冰点，字字句句都带着冰冷的锋芒。

这些年她忍够了，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退让只会引起这群畜生的狂欢。

“忍？”纪嘉泽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字眼，下一秒就变了脸，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最好给的我闭上嘴！好好低头看看你身上穿的制服，今天你敢动我一下，明天我就让景仁医院上热搜！你有能耐承担这个医院的荣誉吗？乌蔓蔓，好好想想哦，这可不仅仅是丢工作的问题。”

乌蔓蔓咬唇不语，视线在自己胸前的“景仁医院”四个大字上一扫。

“这就对了嘛，乖，过来。”纪嘉泽借着酒意，色欲熏心，看着乌蔓蔓这张脸就心痒得不行。

不得不说这样的冷美人配上白大褂，还真是绝妙。

“你与其跟着那些老男人，还不如跟了我，哥哥有的是钱！”

“啪！”乌蔓蔓扬手就是一巴掌。

纪嘉泽一愣，不可置信地抬了眼，酒劲都被这一巴掌打去了一半。

“妈的……”他啐了一口，咬牙就扑了上来，“臭婊子！你敢打我！”

“啊！”乌蔓蔓被他拽着推了一把，整个人朝着手术盘上倒去。

整个推车里的手术用具瞬间洒满了一地，她低低喘息起来，指尖正好压到一把手术刀，抿唇颤抖。

一时间心里所有的愤恨和不甘都涌了上来，痛苦的回忆如同浪潮一般将她淹没，血液沸腾翻涌。

纪嘉泽撸起袖子便走了上来，“给你脸了是吧？你他妈就一个A大的公交车，在这人装什么清高？你今天也是命不好碰上了我，我不教教你怎么做人都对不起刚才这一巴掌！”

他猛地上前。

乌蔓蔓抓起手术刀便抓了身，满眼的腥红。

大不了就和他拼了！

“砰！”纪嘉泽的手指还没有挨近，整个人就突然朝着侧面飞去，力道不轻，狠狠撞上了墙。

乌蔓蔓眼底的疯狂还没有褪去，转头看向了拐角处出现的那个颀长的身影，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来。

席子阳。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精致的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冰寒，双眸发冷，眼底幽深黯然，怒火升腾。

“靠……”纪嘉泽摸着自己的腰部咒骂一句，试图站起身来，“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

砰！

又是一脚，干净利落，纪嘉泽这一次被生生踹出去五米。

乌蔓蔓震了震，惊讶地抬眼，见席子阳正在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转身还要上前。

“席子阳！”她立刻踉跄起身，将人拉住了。

他虽然没有穿制服，但这种事情一旦被爆出来，外界是不会管其中缘由的，到时候所有矛头都会指向席子阳，后果不堪设想！

“别……别打了，不值得。”她拉着他，低声道。

纪嘉泽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了，捂着自己的肚子，手指在半空中颤抖着指向席子阳，“你你你给我等着！”

席子阳眯眼，墨色眸光一扫而过，纪嘉泽撒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乌蔓蔓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刚才摔到地上的时候扭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医院八字不合，从来这里到现在好像没少受伤。

“哪里伤了？”席子阳低头抓住她的手，身上的寒气顿时褪去不少。

肌肤相触，乌蔓蔓立刻僵住了身子，想到那天晚上的场景，将手给缩了回来。

“没事，扭了一下。”她道。

“那是你认识的人？”席子阳皱眉，“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那人是个无赖，贯会耍阴招。”乌蔓蔓想到纪嘉泽的那些手段，没来由地心里一阵胆寒，立刻开口道，“你赶紧查查监控，这事情要是被媒体抓住了大做文章，你以后就麻烦了……”

“你关心我？”他语气一转，放缓了不少，眼神的直勾勾的落了下来。

乌蔓蔓咬牙——这男人是不是放错了重点？

席子阳见她不答，低声一笑，将自己挂在一旁的白大褂拿了起来，“放心吧，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过来的时候也脱了白大褂。”

乌蔓蔓心间一松，不等她开口，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蔓蔓，急诊来了个被砍伤的病人，叫你过去帮忙呢！”陈诗雨在她身后叫了一句。

席子阳转头，正好对上了陈诗雨怔愣的目光。

“那你去吧。”席子阳侧头道。

“好。”乌蔓蔓没有耽搁，转身就走，身侧人的脚步却没有跟上，她转头一看，皱眉道，“陈诗雨？”

陈诗雨这才收回了痴痴望向席子阳的目光，依依不舍地抬腿上前，“叫什么叫？这不就来了吗！”

两人匆匆到达急诊，医生已经在进行救治，一见人来立刻道：“陈诗雨！你跑哪儿去了？快来帮我把他按住！”

床上的病人正在疯狂挣扎，腰侧被砍伤，血迹淋淋，场面残忍而惊人。

陈诗雨立刻道：“乌医生来了，她比较专业！”说着她伸手一推。

乌蔓蔓一个踉跄，猛地朝着病床上扑去，将主治医生都给撞开了。

病人立刻没了束缚，从床上挣扎起来。

“快把人拽回来！”医生叫道。

乌蔓蔓忍着疼，伸手将人一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将人给按到了床上。

“很好很好！”主治医生道，“把人带进去，快！”

几个护士手忙脚乱地将病人送了进去。

乌蔓蔓脱力地靠在外面，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手臂上又多了两道血痕——果然是八字不合，又挂了彩。

她无奈转身，想去处理一下，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乌医生！等等！”一个护士匆忙跑了过来，视线停在乌蔓蔓的手臂上，脸色发白，“你赶紧去抽血还有做阻断！快去！”

乌蔓蔓心里一沉。

她当然知道“阻断”这两个字的含义，视线也缓缓落在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嘴唇动了动，“那个病人……”

“刚才家属来了才知道他有艾滋！”护士也急了，“你快去吧！这里的事别管了！”

乌蔓蔓全脸的血色瞬间褪去，转头就走，朝着二楼冲去。

另一边。

席子阳将术后的记录表都写完了，看了看时间，估计乌蔓蔓差不多下班，于是来了急诊。

“我找乌蔓蔓。”他抬手敲了敲急诊的门，走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乌蔓蔓的身影。

里面的护士抬头，开口道：“乌医生回家了，医院刚下的通知，席主任没有看见吗？”

回家？

席子阳伸手掏出手机，点开内部群聊，眼皮突然一跳，转身就走。

医院下了隔断通知，整整一个晚上，乌蔓蔓头脑混乱地待在家里，关了机，满脑子都是感染之后的生活该怎么过。

这是她二十三年以来最煎熬的一个夜晚，孤独，恐惧，加上阻断药物的反应很大，她一晚上都在头晕呕吐中度过，以至于隔天听见门铃的响声，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叮——”

门外持续响着门铃声，很久之后，乌蔓蔓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光刚透出一丝亮意，这时候有谁会来？

她捂着自己翻江倒海的胃部，起身走向门边。

“谁？”乌蔓蔓低声问。

“是我。”门外的人回答。

乌蔓蔓身子一僵，手指攀上了门把手，半晌才道：“席子阳？”

“你先开门，我把报告单给你带过来了。”声线依旧低沉，辨识度很高。

乌蔓蔓犹豫片刻，将门开了一条缝。

席子阳立刻抵着门框推开，迈步往里面走去。

“喂！”她沙哑出声，皱着眉头道，“医院没有告诉你我的情况吗？你别进门……席子阳？”

席子阳直接开灯进了厨房，转身将化验单递给她，“第一次检查出来了，暂时是安全的，但还要等后面几次再观察看看。我知道吃药的反应大，你一个人住，过来帮帮忙。”

他拎起手里的袋子，里面全是清粥小菜。

乌蔓蔓低头看向手里的化验单，缓缓攥紧了些，借着灯光将眼神投向了他的侧脸，在看见他眼底青黑的那一瞬间，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席子阳……是不是也一夜没睡？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碗筷碰撞开始响起，前几分钟还冷得和冰窖似的房间里，瞬间就有了烟火气息。

乌蔓蔓眼睛一眨，偏头抹了一下脸颊，满手都是湿润的。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她孤独地在暗夜里走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这条路永远不会再有尽头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

“怎么了？”席子阳手里动作一停，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乌蔓蔓立刻后退，摇头道：“你别靠近我，我没事。”

席子阳脚步一顿，随后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动，“不会有事，放心。昨天我已经查过所有病例，你感染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还及时做了处理。现在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不要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人先饿死了。”

乌蔓蔓忍不住被逗笑，苍白的脸上已经紧绷了很久，一笑就扯得嘴角生疼。

“来吧，吃饭。”席子阳轻轻将她一拉，带向了桌边。

这一次乌蔓蔓没有挣扎，乖乖跟着他往前走去，坐在了席子阳的身侧。

席子阳一边帮她将粥盛好了，一边道：“待会儿东西收拾好去我那儿住几天，我那里药品比较齐全，还有一些检查设备，离医院也近，方便等结果。”

乌蔓蔓垂头在阴影中沉默了半晌才道：“谢谢。”

一周后，第三次检查结果终于下来。

席子阳下班便回了家，步子很快，敲开了门。

门一开，乌蔓蔓套在宽大毛衣中的脑袋露了出来，栗色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带着三分紧张和三分害怕，轻声问道：“结果出来了吗？”

整整一周她都在配合治疗和隔断，和席子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席子阳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始终陪在她身边，对于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精神力量。

今天就是出结果的时候。

“说话啊。”乌蔓蔓催促着，嘴巴都开始发干。

“没有感染。”席子阳轻轻吐出四个字。

乌蔓蔓瞬间红了眼，脑子一片空白，看着眼前这笑脸，忍不住冲上前去，猛地扑进了席子阳的怀里。

席子阳动作一僵，低头看向怀里的人，随后缓缓伸手将她拥住了。

“席子阳，我真的好害怕。”乌蔓蔓抽泣起来，第一次这样放开情绪，也是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眼泪瞬间就将席子阳的肩头弄湿了一片。

“我知道。”席子阳的声音很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乌蔓蔓渐渐冷静下来，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加尴尬和无措的情绪，连忙推开席子阳，匆匆抹掉脸上的眼泪。

“抱歉，我太激动了……我在这里打扰你太久，真的谢谢你，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等等。”

席子阳没有放手，乌蔓蔓顺着惯性被拉了回去，重新跌进了席子阳的怀里。

她一僵，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我之前让你考虑的问题，你有考虑过吗？”他低头，抓耳的声线在她耳边清越地蔓延。

之前的问题……

乌蔓蔓瞳孔微缩，想到了餐桌前的那个吻，想到了那天他克制而喑哑的问句，顿时更加局促起来。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席子阳再次开口，眼底晃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