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孝敬而不是孝顺

崔恒语吃了一惊:“300万不是小数目,以我目前的现金流,拿出来有些困难。你的底牌有点大,我不跟的可能性有90%以上……”

乐水一拉盛年的胳膊:“崔总没有300万,还是别说了,浪费时间。走,我们再另外想想办法。”

“不,崔总跟牌的可能性还有10%,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乐水,我们做事情要先认准一个点和一个人,深挖深耕,不要一遇到困难就气馁,就要绕过来。也许下一个遇到的人,还不如眼前的骨头好啃。”

崔恒语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我在听,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说服我。一个小时后下班,说服了我,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草拟合同。没能说服我,饭局就是送行宴。”

“一言为定。”盛年自信满满,她相信一点,自信的人最美丽,也最能打动人。

其实在上大学之前,盛年一直缺少自信。尽管她从小到大被人夸,不是夸聪明就是夸漂亮,或者是被夸又聪明又漂亮,也确实,她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好,是人人瞩目的中心人物。但是,她的内心却有深深的自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很没用很无能也很多余。

自卑的根源在于父母。

盛年是家中的长女,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重男轻女,在先是对她失望之后,又对妹妹的出生再次大为扫兴,直到弟弟的出生,父母才欣喜若狂,将全部的爱和关怀都投入到了弟弟身上,对她和妹妹置之不理。

妹妹盛望和盛年不同,她从小就很叛逆,不听父母的话,不好好上学,纹身,烫头,挂一对大耳环,天天跟社会上的小青年混在一起,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父母痛恨妹妹的放纵,更加认为女孩无用,甚至有几次要求盛年只上完高中就去打工,好赚钱养家,供弟弟花销。其实父母的收入不低,足以养活一家人。但由于他们对弟弟的过度宠爱,导致弟弟从小就养成了娇纵的脾气,说一不二,要什么给买什么。而弟弟偏偏又是一个特别喜欢攀比的人,在小学期间就因为同学的书包比他的好而回家之后大发脾气。

妹妹辍学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广州去深圳打工,说是深圳的机会比广州多。深圳没有广州沉闷的环境,更有活力也更适合年轻人。盛年支持妹妹,她正值高考,本想陪妹妹到深圳一趟,却抽不出时间。

妹妹走后不久,就给父母打来了几千元钱,说是她的打工收入。父母就提出希望盛年不要再考大学,高中毕业后去打工,一样挣钱。一个女孩子,没必要非要上什么大学。盛年才不会放弃,她学习成绩很好,老师甚至认为她可以考上清华或北大。

但父母不依不饶,非要让盛年放弃高考,还声称就算盛年考上大学,他们也不会出钱供她。家里的钱都要留给弟弟以后上学娶老婆用。从现在开始,家里不会再为盛年花一分钱。盛年真不懂事,妹妹比她还小,都已经不需要再花家里的钱,而且还给家里寄钱。

父母几乎是威逼利诱外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盛年,说一个女孩子学历越高越不好嫁人,还不如现在就出去工作,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个富二代。嫁给一个富二代,就可以让他为弟弟买房买车了。

盛年被父母打击得几乎完全失去了信心,就在她即将放弃高考的时候,妹妹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妹妹告诉她,其实她之所以放纵自己,也是父母的原因。自从有了弟弟后,父母总是话里话外说女儿没用,早晚都会嫁人,上学越久,花家里钱越多,就越赔钱。还不如早早出去工作赚钱,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看,投入和产出比更好。如果多上几年班再嫁人,比多上几年大学更能挽回一些养大她们的成本。

妹妹是受不了父母迂腐而落后的重男轻女的观念,才开始自暴自弃。她之所以到深圳打工,是想离家里远一些,她不想见到父母势利的嘴脸。她劝盛年不要和她一样,被父母的短视害了自己的一生。现在她很后悔过早地离开学校,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已经无法回头。

盛年并不觉得妹妹走得太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妹妹却拒绝了盛年的好意,说她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想法,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她所能资助盛年读完大学。至于父母的唠叨和压力,她负责替盛年解决。

也不知道妹妹到底和父母说了些什么,父母不再逼迫盛年放弃高考。但由于盛年情绪的波动,高考成绩还是受到了父母的影响,没能考上清华,留在了广州。

大学四年里,妹妹很少回家,但不时打钱给她,同时还给家里钱。盛年不知道妹妹到底在从事什么工作,但妹妹的收入很高,一年下来光是给她和家里的钱就有20多万。父母经常在盛年面前故意盛赞妹妹,说还是妹妹有出息,几年来为家里赚了一套房子。而盛年却花了家里一套房子,一进一出,差了两套房子。如果盛年留了两套房子给家里,弟弟以后就不愁娶老婆了。

四年间,盛年被父母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她的自信和青春,被父母敲打得七零八落,有一段时间她甚至在想她碎了一地的自尊和信心,恐怕再也无法捡起来了。

实际上管重来并不知道的是,被无数人喜欢并且奉为校花的盛年,大学期间之所以拒绝了许多人的求爱,不是因为她高傲不近人情,而是因为自卑。她生怕她对不起别人的喜欢,因为父母一再要求她必须要找一个有钱人,要找一个对家里有帮助可以帮弟弟实现人生跨越的富家子弟。

弟弟的学习成绩一般,虽然比妹妹好一些,但想要考上名牌大学,基本上没有可能。父母为了提高弟弟的成绩,不但投入了大量了时间和精力,还有金钱。不管多贵的补习和课外辅导,父母眼睛不眨就会付款。而当盛年提出其实她可以给弟弟补课可以省钱时,父母却嗤之以鼻,觉得以盛年的聪明不足以教会弟弟知识。

盛年也知道,在重男轻女的父母的眼中,他们不会承认弟弟不如她优秀。如果让她给弟弟补课,等于是间接承认他们对弟弟偏爱的失败,他们才不会接受。但事实却是,弟弟每年花费数万元的补课费用,学习成绩却提升有限。

盛年后来之所以选择管重来,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气,还有他的执著以及和她很相似的家庭。管重来的父母同样是重男轻女,但由于管重来只有一个弟弟,他们没有机会轻女,就轻老大了——对老大管重来很是淡薄,对老二非常偏爱。管重来小时候曾经被寄养在外公家里,父母带着弟弟出去旅游,整个寒假,他在外公家里和一条白狗度过。尽管外公外婆对他很好,但每每想起父母带着弟弟在外地游玩,在天安门、在长城、在故宫,他就心里隐隐作痛,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这么不喜欢他……

对于她和管重来的爱情,父母的反对在盛年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有屈服,甚至在父母提出要断绝父女关系之时,她依然没有退让。因为她清楚,父母终将要老去,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三个孩子其中的之一,而在管重来的心中,她却是唯一。和她共度人生一路风雨的人是管重来而不是父母,她不是不孝,而是不会愚孝。她一向认为,对父母是孝敬而不是孝顺。

过于顺从父母,有时不但会委屈自己,也会害了没有见识过于偏心的父母。

如果不是因为小妹的意外,盛年不知道她和管重来的事情还要抗争多久才能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她甚至和管重来约好,如果到了大学毕业时父母还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就远走高飞,要么去北京,要么去上海,她再也不想再在父母的阴影下按照他们的意志生活下去。

小妹出现在盛年面前时,盛年吓了一跳,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数月不见的小妹依然白皙,但却瘦了不少,身高一米六八的她,看上去顶多40多公斤,风一吹就能刮走的样子。她的瘦不是正常的瘦,眼窝深陷,走路虚浮,脸色发青,双眼无神,盛年不管是从电视还是从身边人的口中都清楚一点,小妹是染上了毒瘾!

她几乎要发疯了!

小妹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抽了一支烟,吐出一口烟圈:“姐,下辈子一定转个男人,当女人太苦太累了,摊上重男轻女的父母,更是命苦。你也别骂我,我知道我是咎由自取,可是我又能怎样?我学习成绩不好,但要是命好,有爱惜自己的父母,我也能早早出国留学,学习我最喜欢的服装设计,现在也说不定是一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了,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可惜,人生没有机会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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