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个令人叹惋的悲惨的故事，听完叶国华的讲述之后，兰春沉默了。她一直以为，之所以在名册上有牛二亮的名字，但牛大犟却对让牛二亮重新上学的事如此的敏感，一定是有什么隐情的。

兰春曾一度自信的以为，只要找到事情的缘由，便一定能够想到解决的办法。并且他相信，牛二亮早晚会回到课堂上的。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叶国华走了，下午还要去排练，但兰春却没心思去听叶国华拉二胡了。这件事在她的心里，扭成了一个疙瘩，让她再一次感到了压抑的窒息。

半个月后，学校的翻建终于完工。镇里来了不少的领导，还有临近几个村子的村干部。这是一件大事，等到这学校正式开课，便结束了临近几个村子，连续几年没有学校的历史。

孩子们可以正式的，好好的上课了。

镇长到底是镇长，站在讲台上讲起话来出口成章。

兰春注意到，他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胸口的口袋里，别着两管钢笔。蓝色的裤子，裤线绷直，锋利的几乎可以切开鲜嫩的豆腐。皮鞋擦的锃亮，辉映着正午 明媚的阳光。

这和她当初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想象中的村长的模样相同。

早已准备好的文艺节目上场，人们唱唱跳跳的好不热闹。叶国华拉二胡了 ，就坐在讲台的后面拉二胡了。前面的一男一女唱着二人转，声音高亢。

兰春第一次看到叶国华拉二胡，他绷着嘴，面色严肃，十分的认真。眼睛盯着前面唱戏的演员，手里的动作娴熟。二胡的弓弦在他的手里上下的飞舞，声音深邃嘹亮。

兰春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被明亮的太阳染白。再看看学校南墙外的树林，树叶正金黄。

来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彩色的农村。

“咱们尖山沟村啊，有一个女知青，就在村部的院子里，开办了一个小学习班，教孩子读书，识字，虽然她的教室很小 ，算不上正式的学校，但却带了村子里而是多个孩子。来来，大家请兰春老师，上台表演个节目，怎么样！”

兰春正沉浸悠远的遐想之中，突然听到有人说到自己的名字，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抬头朝讲台上看去，说话的是叶国华。兰春的脸一下子红了，慌忙的摆手解释道：

“不行不行，我根本不会唱歌，我五音不全……”

可此刻，现场的气氛已经特别的热烈，人们哪里肯听她的解释？没等她缓过神来的功夫，已经七手八脚的把她拽上了讲台。

人们站在台下热烈的鼓掌，兰春的脸变得滚烫。

她的确不是一个善于站在众人的面前表现的人，强烈的紧张使她的手脚不禁颤抖了起来。

“我……我不会……”

她努力的解释，可她的声音再一次被人们的掌声淹没。

她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叶国华凑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说：

“你不是会唱那首一条大河吗……”

兰春一愣。也的确如此，自己会唱的歌也仅此一首。不过她从来不敢大声的唱出来，平时却喜欢挂在嘴边轻哼。

没想到这都被叶国华注意到。不过她还是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唱，只能低声的埋怨叶国华：

“你这是故意想让我出丑，我唱歌跑调……”

叶国华笑了，又低声的说道：

“没事你只管唱，我用二胡给你伴奏，我拉二胡的声大点儿，你跟着我的调走……”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又坐在了那个凳子上。

兰春已经没有了别的余地，看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唱。

叶国华冲着台下的人们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其实自从创办了那个学习班，兰春在这个村子里，早已小有名气。

不过在人们的心中，她一直是一个身形瘦小，但却值得尊敬的女知青。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站在台上。

尽管有叶国华在身后安慰，可兰春的紧张却没有丝毫的削减。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叶国华，叶国华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拉动琴弦，开始了前奏。

兰春只好清了清嗓子，暗暗的鼓励自己，这次豁出去了。和着身后的二胡的声音，开口唱道：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然后叶国华的伴奏随之而起，二胡的声音仍旧高亢响亮。

兰春的紧张渐渐消失，眼前慢慢的浮现起来，当初他来这个村庄的时候，憧憬中的景象：

一条大河，悠扬的流淌，河水泛起白色的浪花。鱼儿在河水里愉快的跳跃，河水快乐的为鱼儿鼓掌……

两岸的田地里，翠绿和金黄彼此交融，相互映衬，农民头戴草帽，手舞镰刀，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擦拭脸上幸福的汗水，挥手冲着车上的下乡的知青们热情的打招呼……

空气温暖又干净，蜜蜂和蝴蝶在平整的公路两边畅快的飞舞，空气中花香四溢，闭上眼睛深呼吸，清新的感觉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除了身后叶国华的二胡，此刻的兰春已经听不见别的声音。她慢慢的放开了胆量，完全沉浸在歌词之中。

当她唱完了最后一句，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讲台下面掌声雷动。

紧张使她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慌忙地冲着台下鞠了一躬，便跑到了一边。从叶国华身旁经过的时候，叶国华冲她挑起了大拇指。

尽管这是对她的赞扬，可她却感到更加的羞怯，脸红的发烫。

为了跟上镇里统一的教学节奏，学校虽然建完了，但暂时没正式的投入。要等到明年的三月，才正式的开学。

不过村长还是让兰春把她的学习班直接搬到了学校去，一来是那里的环境要比村住的那间破屋子强的多，二来是新的校舍，也总应该有点人气。

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把课桌椅都搬了进去，新建的教室果然干净明朗。可兰春站在讲台，看着那群脸上带着兴奋的孩子，心里却不免惆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