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兰春来到这个村庄第三次失眠，不过这次于以往的两次不同。前两次失眠的夜晚，外面的天空没有月亮。所以熄了灯的屋子一片黑暗。透过窗子往外看，只能看到深蓝色的迷茫的夜色。夜里的一切，都在和暗中悄悄的隐匿起来，让人捉不到踪影。

但今晚却是有月亮的，尽管只有一弯。但还是把它那淡淡的光芒，撒在了昨天下午，白秋华拆了一个被面做成的窗帘上。

那被面是淡蓝色的，上面有白色的斑点，于是在月亮的映照下，像极了无垠的星空。

兰春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请轻飘飘，慢慢的从炕上飞起，飞进了这星空之间，那些白色斑点的星星，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汉字，他们轻轻巧巧的来回飘舞，好似冬天的学，又好似夏天的梨花。

他们汇集在一起，变成一条弯弯的河，河水涓涓的流淌，兰春仿佛听见了河水流淌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那声音清脆，就在耳边。

她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嬉戏的声音，那声音欢快，她举目四望，却没看见一个孩子的身影。她来回的寻找，大声的呼喊，孩子们嬉笑的声音就在耳边，但却怎么也寻他不见。

……

第二天，教室里又来了一个学生，是个跟栓柱差不多大的男娃，兰春问了他的名字，他叫刘飞，就住在村子的西面。刘飞出生的那年，他爹就得病死了，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日子过的拮据。也多亏村里照顾着， 才能勉强的维系下去。

关于刘飞的事情，之前的时候兰春就有所耳闻，他能来上学，在兰春的意料之外。

她又在村部的院门口张望了一阵，确定没有学生再来了，这才进了教室。

刘飞和栓柱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对于开班上课，无论是这两个孩子，还是站在讲台上的兰春，都是人生的头一遭。兰春的心情复杂，她绷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双手扶着讲台，说到：

“上课……”

刘飞和栓柱，仍旧像刚才那样盯着兰春，他们表情严肃，却不知所措。

兰春忍不住笑了，对他们说：

“以后老师说上课的时候，你没要起立，说老师好……”

“起立……是啥意思……”

栓柱跟兰春混的熟，所以在兰春的面前，胆子也偏大一些。他笑着开口问到。

“起立，就是站起来的意思……”

兰春意识到，在这偏僻的山村开班授课，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咱们重新来一次……”

说完，兰春回到门口，重新走到讲台前，

“上课…… ”

栓柱哗啦的一下就站起身，腰板挺直，刘飞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老师好……”

尽管只有两个孩子，但这句问候，仍旧说的七零八落，并不整齐。栓柱的声音洪亮，刘飞有些胆小，声音也小。

“同学们好，请坐……”

第一堂课，就这么开始了。兰春把那晚熬了半夜准备的教程，放在了一边。因为她已经真切的意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教孩子们知识，而是要先激起孩子们对知识的兴趣，对求知的渴望。

于是她走下讲台，搬了一条凳子，就坐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

“老师先给们讲个故事吧……”

“好……”

栓柱欢喜的几乎跳了起来，张飞仍旧有些胆怯，但还是终于露出了高兴的笑脸。

于是，兰春便把那天晚上，讲给白秋华听的林则徐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讲给了他们听。他们听的认真，眼神凝固在兰春的脸上，听到林则徐捉弄外国大使，使他们出丑之处，哈哈的大声笑了起来。

孩子果然是简单又天真的，他们的所有心思，所有情绪，都会好不保留的写在脸上。他们高兴了，就大声的笑，难过了，就会流下眼泪哭泣，恐惧了，便会瞪着眼睛，绷着嘴唇，身子蜷缩。

兰春也跟着笑，她的笑容也如同孩子一般的灿烂。这是来到这偏僻的山村以来，她最开怀的一天。

她望着栓柱身后空荡荡的桌凳，心中再次升起感慨，

村子里还有那么多的孩子，他们却没能听到这么有趣的故事。这个世界如此的广阔，可他们却并不知道该如何的去探索。他们好似生长在山里的野草，无法沐浴到最明媚的阳光。

兰春觉得，这是一种悲哀。这也让兰春感觉到了悲哀。

她开始焦急，但更知道，这事，还要慢慢的从长计议。

“老师，啥是冰激淋？”

栓柱问到。

白秋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一种，一种冰棍……”

兰春只能用冰棍来做比较，因为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具体的已经在眼前这两个孩子的心理形成过印象的东西来比喻。可栓柱仍旧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兰春明白了，在这偏僻的山村，孩子们恐怕连冰棍，也没吃过。她的心里不禁难过起来，相距几十里路的乡村和城市，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差别。这让来春想起了刚来的那一天，心中的油画和现实中的黑白底片的差别。

“老师，林则徐是谁？”

栓柱又问到。

“清朝的一个大官，外国人用鸦片来毒害中国人，他把外国人都赶走了，还烧毁了那些有害的东西。历史上叫虎门销烟……”

兰春说到。但说这些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因为她清楚，短短的一句话里，肯定还有孩子们不知道的不懂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会再他们的心中形成具体的形象，所以他们就没办法真正的领会和理解。

她觉得，这些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认识几个字，而是读书，读大量的书，这样他们才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神秘和美好，才能懂得生存的价值和意义。

这让兰春感觉浑身乏力，她突然悲观了起来，她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这不是自己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就能做到的就能改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