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春站在村部的门口，脚下踩着高高的凳子。凳子并不足够结实，但她的身形最瘦小，所以她爬上去是最好的人选。

白秋华双手紧紧的扶着凳子，仰着头望着。栓柱用一根木杆挑着写着大字标语的大红纸，高高的举到兰春的面前。

兰春的手里拿着磨秃了一半的笤帚，扫掉村部大门墙上的尘土，接过栓柱递上来的红纸，背面早已涂好了浆糊，兰春小心翼翼的提着，仔仔细细的贴在墙上。

“往左点，右边再低点，对对，再低点……”

白秋华闭上一只眼，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的端详。栓柱赶紧来到凳子跟前，双手使劲的抱住一条凳腿。仰着头，看着站在上面的兰春，咧开嘴巴嘿嘿的笑。

大红的标语帖起来了，彩色的绸缎舞起来了。整个村子热闹起来了。

兰春索性坐在凳子上面，望着南边耕地的人们，眼前的春天的颜色，已经明显的朝着自己心中想香的靠近。兰春笑了。

她觉得，刚来时候干枯的颜色，只是因为冬天还没散尽。只要春天来了，天变暖了，所有的颜色就会慢慢的复苏，伸展出头角。所以当时那黑白底片一眼的银色，那只是短暂的，是季节的特点，所以是理所应当的。

“兰春姨，这几个字念啥？”

栓柱拉着蓝春的衣角，指着贴在村部大门楼上的那几个字问道。兰春蹲下身子，把他搂在怀中，用手指着，一字一句的念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年之计在于春？”

栓柱也跟着念道，每念一字他都点一下头，读的十分认真。

“这是啥意思？”

他扭过头问道。

“就是说呀，一年最重要的时光就在春天，所以春天的时光很珍贵呀……”

“哦……”

栓柱好像听懂了的样子，又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伸手指着最后一个字，

“这个是春字，对么？”

“对”

“兰春姨就是这个春对吗？”

兰春笑了，用手抚摸着栓柱的头，

“栓柱真聪明，对，就是这个春……春天的春……”

“倒是城里来的知青，这水笔字儿写的倒是好看呢……”

王兰花端着簸箕，里面装着一些干燥的黄豆，从一旁的院子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大门楼上贴着的标语，满脸带笑的夸赞到。

赵村长嘴里叼着烟袋，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掐着镰刀，正从南面的野地里回来，听到王兰花夸赞，抬头朝门楼上看了看，也不禁点了点头。

“村长，咱们村没有学校了吗？”

兰春突然想起这个话题,站起身来问村长道。

“有……”

村长停住脚步，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烟，伸手把烟袋锅从嘴里拿下，烟雾从口中吐出，在他的脸上懒散的攀爬，他眯着眼睛说道：

“原来有来着，县里给派来个老师，在这教了半个月，嫌咱们这太穷，就跑回去了，后来没办法，就我和会计教孩子们认字儿。我们俩认的字儿加一起也不够一箩筐，教了几天，肚子里这点东西就掏空了……后来这事儿始终就撂到这儿了，我也寻思着，想想办法把学校再弄起来。咱们村儿该上学读书的娃有二三十个，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南山北坡的瞎跑，长大了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一个……”

说完，村长又把烟袋锅塞进了嘴中，咕咚咕咚的抽了两口，火星闪亮，把那黄铜的烟袋锅烧的通红。

“村长，要不你看这样，地里的活我们也伸不上手，不如我来教孩子读书认字吧……”

栓柱仰头看着兰春，蓝春看着村长的脸，眉头微微的皱着，说到。

村长转过头，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兰春，不禁点了点头：

“我最近也正琢磨这事儿，打算忙完了这阵子。再到镇里去看看，想办法把咱这小学办起来。西边的那几个村小学都建起来了，县里给派了老师，咱们这也不能落后呀。要不然你先教孩子们认字儿也行，免得耽误了功夫……”

村长答道。说完转身朝院子里走去，头也不回的对兰春说：

“那你先跟我来……”

兰春跟在村长的身后，进的村部的屋子。进门之前，村长把手里的烟在锅，在屋门旁边的墙上敲了两下，烟袋锅里的烟丝四外崩散，闪出通红的火星儿，眨眼的功夫就灭了。

坐在了那张破旧的办公桌前，村长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了一串钥匙，把钥匙举在眼前，眯着眼睛端详了一阵，找出其中一个，在抽屉上挂着的那把锁头上捅了两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锁头被打开，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日记本，外面套着红色的塑料皮。本子已经破旧，塑料皮的边角已经有几处裂痕，显然这个本子年头久远。

他把本子放在桌子上，朝兰春的跟前推了推说道：

“这是咱们这个村儿，原来上学的那些学生的名单，回头我让民兵，把西边那几间闲房子收拾收拾，再找杨木匠把一块黑板，你就开始教他们读书写字儿吧……”

兰春摸起那个红笔记本，轻轻的翻开，前面写的是一些胡乱的账目，蓝春看不懂。翻到中间的一页，上面果然写着一些人名。想必就是那些学生的名单。

他把日记本合上，揣进了怀中，冲着村长点了点头，

“村长，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村长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在腰间摸起一个深蓝色的布口袋，把烟袋锅塞进去舀了两下，装满了烟丝，用手使劲的按了按，拿起火柴呲啦啦的点燃，又叭哒叭哒的抽起了烟来。

当天傍晚收工的时候，叶国华带着几个民兵，忙前忙后的，把村部靠西面的一间闲房子收拾了出来，里里外外的清扫了一番。王兰花又带了几个妇女，端着水盆拿着抹布，把那早已挂满了灰尘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

在旁边的库房里，翻出几张桌子，和几个长条凳子。

这些桌子和凳子多半都破旧不堪，有的瘸了腿儿，有的掉了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