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惺惺相惜

我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再说话时,徐思远却突然说道:“你到咱们局,有两年了吧?”

“两年前四月份参加的省考,面试是在六月初,真正入职到岗,是在十一月初。”我如实回答说,“到现在,整整一年半了。”

“那也快了,差不多两年了。”他缓缓地说,“在转正定级时,你是研究生学历,被定级为副主任科员。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学的是生物工程专业吧?”

我虽不明白他的意图,还是点了点头。

徐思远问我:“有何感觉?我是说,现在的工作,相较于你的专业而言。”

“不对口,是肯定的。”我苦笑了一下,“这是这个专业的学生,面对的普遍问题——很难谋得对口的工作。本科毕业时,教授给我们说,如果有机会到国外深造一番,回来后将有许多机会大有可为。可结果呢?在日本学习了两年,回来后就业一样不乐观,尤其是我主攻的方向是生物遗传学。”

“言过其实了。”徐思远说,“别人不知道,我还是比较清楚你的。你坚持自己的立场,放弃了国外高薪的职位。正因如此,我一直比较欣赏你。”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丁兆新,“说实话,让一名生物工程专业的高材生,从事文字撰写工作,我常有一种罪恶感。我们太不能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了。”

“哦,我还不知道,你是一名海归呢!”丁兆新说,“有没有在海归协会任职?”

我点点头:“咱们市的海归协会成立时,我还没入职。入职之后,经组织推选,当了一名副主任委员。”

丁兆新说:“看来,你的确是名高材生。据我了解,海归协会的主任、副主任委员,都需要有卓越影响力的人才能担任。你能当副主任委员,充分说明了你的知名度。”

我赶紧摇手:“学业结束,我就回国了,影响力、知名度那都距离我很遥远。”

“袁来总是这么谦虚,”徐思远对丁兆新说,“他发表过一篇学术论文,引起业界的争论,长达半年之久。”

丁兆新常委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哦,有这种事情?”

我搔了搔头:“那时年轻不懂事,做研究也不够严谨,表达观点也有点儿博人眼球。”

“这确是年轻人容易犯下的错误。”丁兆新呵呵笑道,“不过,说那时年轻,就意味着这时间刚过两三年,你就不年轻?”

我嘿嘿笑了笑,没有言语。

丁常委话语一转:“许多事情,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就袁来同志目前的表现来看,或许他比较适合文字工作。”

徐思远说:“文字工作太不容易出成绩——”

丁兆新打断他的话:“你的话中,含有抱怨的成分呐。平日里,可没见你抱怨过呢。”

“不,不,”徐思远连忙摇手,“我没有抱怨,也绝不会抱怨,组织怎么安排,我都会服从和执行。之所以这么说,我是认为,袁来同志应该有更好的机会。”

我明白徐思远的意思。他刚至不惑之年,可脊背已经有些弯曲,头发里也增添了不少白发。当年,因为他在文字岗位的表现非常出色,很快得到了领导的重视,升职也非常顺利,在我这个年龄时,就做到了副处的位子。

他的工作能力之强,我是曾亲眼目睹过的。两年前,我刚刚入职不久,恰逢年底,局里的领导要在市政府会议上,汇报一年的工作开展情况,并提出来年的工作思路。徐思远点燃一支烟,在办公室里指挥一个打字员——他自己的打字速度很慢——在他的电脑上操作。“你按照我说的打字,”他对打字员说。点燃一支烟后,开始口述,像讲述自己的故事一般自然,流畅,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两三支烟过后,当他端起茶杯时,湿润干涸的嘴唇时,打字员把打印出来的稿子拿到他的面前,一篇年度总结就出炉了。

他喝了一口水,又点燃烟,拿起笔,开始在打字稿上大刀阔斧地狂舞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把修改得面目全非的文档递给打字员,“照我改的重新打印出来。”

从指派任务给他,到交稿,整个过程,两个小时都没有用到。

要知道,年终总结,也就是工作报告,是所有公文里最难写的一种。有些单位,为了写出一篇漂亮的报告,往往会让几个文字工作者,集中到一起,利用一至两个星期的时间,经过反复推敲,才形成最终的定稿。可他两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如此高难度的工作!

当打字员把报告送给领导时,我还暗自为他捏把冷汗,生怕领导会批评他,太随性了,有胡乱应付差事之嫌。可最后,当我拿到市政府各局的报告对比来看时,他写的显然是最为出彩的一篇。因为在那报告的合订本里,他那篇被放置在了开篇,并且还得到了市领导的批示和称赞:不仅数据翔实,还思维缜密,条理清晰,更重要的是,提出了一些开拓性的工作思路……

对此,我彻底是叹为观止了。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认真学习公文的处理及写作技能。

然而,时至今日,从他成为副处,已有十多年了,他还是副处。据说,有两次讨论提升他时,都有人提出意见,说领导岗位应该留给综合能力更强的人胜利。言下之意,就是他虽在公文方面有所擅长,但没有从事过具体的业务方面的工作,要升为正处,还需再锻炼。

除此之外,在我身上,也是如此。我在转正定级时,国家有文件规定,研究生能够直接定级为副主任科员,可当我的申请递交上去后,就有个别领导,说我没有过于明显的成绩,不建议定级为副主任科员。后来,还是徐思远直接找到领导,不厌其烦地向他说明,文字岗位有多么重要,我最后才被定级为副主任科员。

与其他岗位相比,文字岗的确是件苦差事,又不易出成绩。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丁兆新常委面前提出来。越级表达诉求是政府工作大忌,往往会让领导陷入两难的境地。徐思远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见他如此“反常”,我有点儿被他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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