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对于这次的招聘风波，塘明街道办事处响应是非常迅速及时的，并且，以这种公开透明的形式，打消所有参试人员的疑虑，做法也是值得称道的。只是，我心中的不安，却增重了。按照杨劲松的说法，一些人因为没有交钱，甚至连考场也无法准确找到，即使参加了笔试，面试也无法进入。如果真是这样，就算是有招聘人数三分之一的人，交了钱，这也是七十多万元的款项。面对如此大额的不义之财，一个小工作人员，是断然不敢这样做的。如果这背后真有一个不可撼动的人物，那我的这种做法就是阻挡了他的财路，以后我还会有好日子吗？

我到现在还不明确，徐思远让我应聘塘明街道安巡员的真实意图，但却明显地感到，即便是我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想要从这里脱身，估计最少也要脱层皮了。

中午，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所有的参试人员，每人领到了一份快餐。我们边吃午餐，边等待成绩以及排名出来。最后，黄副主任通报排名时，我看到杨劲松握着拳头，朝自己的胸口，连捶了两下——他的笔试成绩是九十一分，排名第七位。

不管什么样的考试，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没有念到名字的人，神情失落地走了出去。我注意到有四个人，离开会议室时，嘴里骂骂咧咧的，在抱怨着什么。

面试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才结束。当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会议室时，杨劲松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森哥，我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很感激您。真的，没有您，我也不可能会被录取——”

我赶紧制止了他，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如果你想在这里干下去，那件事，你最好把它烂到肚子里。任何人都不能讲，包括你的家人，或将来谈的女朋友。”

看着我如此严肃的神情，他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厉害，赶紧捂住了嘴。

“最好，你连认识我都不认识。”我继续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万一哪天，别人真怀疑到我的头上，那也不会连累到你。”

“那不行，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才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今天，咱们都被录取了，高兴。现在也太晚了，你干脆就不回市里了。走，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今晚不醉不归。”

我呵呵地笑了：“你小子有钱了？”

“没有，但我可以找我同学借。他有钱，对了，他也被录取了。这次，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了。”他大大咧咧地说，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他同学的号码。

杨劲松的同学我见过。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差一点乐出声来：他就是我第一次在面试时，在会议室里见到的那个胖嘟嘟的男孩，被我称为“胖胖蛋”。看到是我，他也是一愣，嘴里咕哝着什么，一副不大乐意和我在一起的样子。

“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位好心的大哥，”杨劲松向他介绍我，“他叫袁来，你可以和我一样，叫他袁来哥。”

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他叫魏小周，”杨劲松介绍他说，“是我同学。你们两人，从今以后，都是我在特区的好朋友，好哥们。”

“魏小周？”我呵呵地笑了。

魏小周白了我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我回答：“真是人如其名。”

“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他的嘴唇上翘着，脸庞胖乎乎肉嘟嘟的，这个模样更加可爱了。于是，我又说：“其实，你叫魏小圆更合适些。”

“为什么？”

杨劲松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他笑得弯下了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拍着魏小周的肩膀说：“老同学，袁来哥是说，你长得圆嘟嘟的。”

“你——”魏小周望着我，脸涨得通红，嘟囔了几下嘴唇，却没有再说出什么来。我突然发觉，以人的外貌，来取笑别人，这本就是我最讨厌的行为，没想到，自己却犯了同样的低级错误。

于是，我收敛起笑容，对他说：“小周兄弟，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介意呀！以后，咱们在工作中，还要多相互支持呢。”

“我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呢！”魏小周撇了撇嘴，说。可他的脸却红得更厉害了。

“就是，”杨劲松打圆场说，“我老同学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咱们也别站在这里干聊，走，找地方喝酒去。今晚，我请客，”接着，他对魏小周说，“老同学，你先借我一点钱，发工资我就还给你。”

“也别让你请客了，我来买单，”我对他们说，“不管怎么说，我比你们虚长几岁，也工作过两年，手里肯定比你们宽绰一点儿。”

夜晚的塘明大道，比白天看起来，更有人情味。尽管缤纷的凤凰花和茂密的榕树叶，遮挡了路灯的光芒，路两旁的大排档，这时均已人满为患。店铺内无法安放的食客，被店家临时摆了两张桌子，坐在了榕树下，或者是凤凰树下。另一侧是公路，车辆不时地从他们身旁飞奔而过。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他们吆五喝六地猜拳划枚，大口地喝酒，大声地议论着这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们是在一家沿街的大排档坐下的。与周围所有的大排档一样，那里也是坐满了精力旺盛得无处释放的年轻人。这些大排档居于这长排二层建筑的一楼，一溜排开，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我们进来时，刚好有一桌客人离开，忙碌得连轴转的服务员，随便把桌子收拾一下，就招呼我们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