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吃过早饭，直奔镇西的后山。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父亲坟前。在离父亲的坟还有两米远，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碰着父亲的坟碑说，“爸，我真要走了。就今天。马上。我这一走，就要过年回来。你自已好好，保重！”说完，泪水就出来了。

她迫使自已坚强抬起头，深深注视了一下父亲的坟碑，然后再嗑了三个头。就走了。

来回不过二十分钟。以致母亲以为她就在邻居哪家走了走。

这时，门口响起吉普车喇叭声。

她知道，华镇长派的车到了。

走到门口，探头一看，吴秘书正从车上下来，说，“汉芳，准备好没，我们走吧？”

周汉芳感动说，“吴秘书，您去县城是吧？”

吴秘书说，“华镇长特地交代，送你去县城。毕竟是我们镇的骄傲啊！”

周汉芳就笑说，“好的，稍等，我拿东西。”

她提了两个塑料行李包，一大一小，都是父亲生前买的。那是父亲当农民工装行李用的。尽管时间长，但没有破，没有坏。这次她没有买新行李袋，是舍不得花钱。她所有东西都塞在两个包。那包看去确陈旧。可是，她好像一点没在意。倒是吴秘书看了遗憾说，“哎呀汉芳，你怎么不早说，买个好点的包唦，没得钱同我说唦。”周汉芳说，“不是不是吴秘书。这包是我爸留下的。还很好用呢。”

吴秘书就摇头笑。

吴秘书帮她接过行李包放到车上，然后说，“你坐后头。”

周汉芳转过身对母亲说，“妈，我走了。”

母亲竟然眼泪如泉。

弟弟已上学了，临走时，竟然叫醒床上的姐姐，做了告辞。

周汉芳说，“好了妈，我过年就回来呢。”

吴秘书见状，便说，“周师母，你莫搞错，你女儿是上高级学府。我们盘口镇这几十年，头一个。你应该为她高兴。你看你，还哭啥子呢！”

母亲竟哽咽说，“以前在县里读，每个星期能回来，现在这一走•••••••”

周汉芳从口袋掏出手机说，“记住我的电话，想同我说话，就打电话，晓得啵？“

吴秘书说，“对，想女儿了，就打电话，要是舍不得钱，就上我那打。可以了吧？”

周汉芳朝吴秘书使眼色。吴秘书很快明白周汉芳不让他说的原因，就说，“没得事，没得事。小事情。”

周汉芳终于说，“好了，妈，我走了，耽误时间了。”

母亲听说耽误时间，就赶紧抹泪说，“那你走吧。”

周汉芳上车坐稳后，从车窗上伸出手，朝母亲挥动说，“自已多保重。”

母亲眼圈红着点了点头。

周汉芳再次挥手。司机已经将车发动从母亲身边徐徐驶过去。

周汉芳发现母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朝她挥了挥手。这一刻，反倒是她心里一触，差点流出眼泪。她再次朝母亲挥了挥手。车子就远去了。

这时吴秘书从前头扭过头说，“你妈这人呢，其实不错，就是嘴巴有时有点糙。你爸真是好人，能力强。为人处世，做工都出色。你别说，现在食堂这个就差多了。镇上好多人反映，比你爸差远了。”

周汉芳没做声，就笑了笑。

吴秘书说，“你放心，汉芳，华镇长说，你爸是镇食堂的工作岗位走的，留下你们孤儿寡母，镇上一定照顾好你妈和你弟。你尽管放心。”

周汉芳说，“谢谢吴秘书。”

车子很快就到县城。吴秘书问她上哪。她说，“政府宿舍区。”

吴秘书竟然很熟悉地指挥着司机一路拐两个弯，直接驶了进去。

车子驶到靳县长家门口停下。吴秘书说他来过靳县长家。此时是上午。靳县长家门锁着。于是，吴秘书便打听县财政局宿舍。问了两个人，才知道是前头。于是绕到前头。才看到陈鹏的家。

吴秘书让周汉芳不要慌，然后帮她提行李。这时陈鹏的母亲刚好从屋里走出来。

周汉芳赶紧向吴秘书解释，“这是我同学家，我们一起走。”

吴秘书没怀疑，说，“那好，汉芳，我回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就同周汉芳握了握手。

周汉芳看着他重新钻进车子，车子启动，才同他挥手告别。

陈母说，“镇上的车子吗？“

周汉芳点头。

陈鹏出来说，“来啦？刚刚小丽来电话，说她一会过来。“

周汉芳说，“怀秀呢？“

陈鹏说，“她没手机。不过那天说好，中午前赶到我家。”

陈母替她拿一只包，她自已提一只大包。

坐下，陈母给她倒了杯茶，说，“饭菜都差不多了。等同学们一到，就吃。他爸的车也说好。饭后就到。”

周汉芳说，“阿姨，真是打扰你们了！“

陈母说，“这孩子，还客气啥子。“

陈鹏说，“你妈舍得你走啵？“

周汉芳笑说，“有一点。“

陈鹏说，“不舍得？“

周汉芳点头。

陈鹏说，“正常。毕竟，第一次去远。“

周汉芳忽然看着陈母说，“阿姨，你真办了内退啊？“

陈母说，“为了他，没办法啊。“

周汉芳发现陈鹏的房间墙上挂了一副速写画。便走过去看了看，说，“这个专业到底合不合符你的理想？“

陈鹏说，“不好说。不过这是我们全家决定的，因为我的腿。“

周汉芳说，“美术我真不懂。“

陈鹏说，“我也不懂。现在是，我不懂，也必须懂，它可能陪伴我一生，甚至是我一生的目标。我必须让我懂，让我喜欢。“

周汉芳说，“你以前喜欢高科技，喜欢新智能，可真到那尖端科技单位，你哪里适合，那地方肯定人多压力大，年轻人都争强好胜，你也是好胜人。一旦比不过你就生气。所以，还是选择美术这条路。至少，独自呆在画室，自我创作，自我天地。更适合你的状况。“

陈鹏说，“我爸妈就这么说的。“

周汉芳说，“我们都将进入一个新阶段，都不晓得未知。可能还有很长一段路摸索。所以，陈鹏，我跟说，我们都克制自已的感情，竭力理性，好好把这几年的书读完。”

陈鹏点头说，“嗯。”

周汉芳说，“你放心，到了学校，我会定期给你打电话。“

陈鹏忽然一抹眼泪，点了点头。

周汉芳说，“至于我妈，慢慢来。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一下子同她闹翻。”

陈鹏再次点头。

门口响起一阵自行车铃响。陈鹏说，“小丽来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她，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驶到门口才停住。厉小丽侧头往里看，说，“哇，都在啊！”

周汉芳说，“怀秀还没到。”

厉小丽边放自行车边说，“没事，说好的，肯定到。”

这时陈母已经到厨房去了。听见自行车响，探过头说，“是小丽是吧？”

厉小丽喊了一声“阿姨好！”

周汉芳说，“其他同学如何？”

厉小丽说，“成都的同学都明天动身。只有我们几个，对，纪学峰说，他爸送他去上海。他明天和他爸走。票他自已订好的。”

周汉芳说，“他爸蛮关心。”

陈鹏说,“他爸是乡干部，管民政是吧。”

厉小丽说，“管治安。他上次说的。“

周汉芳说，“喜鹊呢？“

陈鹏说，“她说她明天去。从成都到西安蛮方便。还有直接空调大巴。“

周汉芳说，“怎么联系呢？“

陈鹏说，“放心，都说好了，我是总调度师，不管谁到学校，都会告诉我电话。我再转告给你们。“

周汉芳就笑。

厉小丽说，“我到湖南，肯定买新手机卡，到时直接告诉你。“

周汉芳说，“好，我这个，可能一时变不了。“

陈鹏说，“你不用变，就这个，我好缴费。“

厉小丽就看陈鹏说，“这么慷慨啊？“

陈鹏脸红说，“她家情况困难。能帮则帮呗。“

周汉芳就看厉小丽说，“你一个人去长沙？“

厉小丽说，“我爸送我去。“

周汉芳叹道，“还是你好，有父母送。“

陈鹏说，“不要悲观唦。我爸妈不是跟着送你吗？“

厉小丽又看陈鹏说，“你看，这不很好吗？“

说着，门口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声音。厉小丽拍手说，“肯定是怀秀！“

结果骑摩托车过来的是李渡。

周汉芳说，“嘿，怎么是你？“

李渡说，“我看看你们怎么走？“

厉小丽说，“哎李渡，你有摩托车，你到车站看看怀秀好不好，她从家里来，一定坐公共汽车来。估计这会快到了。“

李渡说，“这是借人家的车，马上要还的。“

厉小丽说，“你怎么这么坏？“

李渡马上争辩说，“不是坏，真是——“

一辆三轮摩托运载着一个人驶来。大家马上看到摩托上坐着的人是蔡怀秀。大家乐了。李渡脸红说，“不好意思，小丽让我去车站接你。“

车子停下，蔡怀秀从口袋掏钱递给司机。司机就走了。李渡赶紧上前帮她提过行李进门说，“你们到很久？“

周汉芳说，“才到。“

厉小丽说，“乡里反应如何？毕竟是中国人民大学啊。”

蔡怀秀说，“给我送了两千元红包。其他就没得了。”

李渡说，“那不错啊，我们呢，一分钱都没得到。”

蔡怀秀说，“你个西夏王朝子孙的，还不去接安梅。”

李渡说，“我接她做啥子。我们之间又没得啥子关系。”

厉小丽说，“这么说，同学算不算？”

李渡就一笑，脸红了。

蔡怀秀说，“小气。不就是没答应你吗，那都是学生时候的事。毕竟上大学。人家总要考虑下嘛。”

李渡说，“考虑个锤子，她直接封了口。”

周汉芳说，“所以你就去武汉。”

李渡说，“是啊，既然没得希望，我还粘着她做啥子。”

厉小丽说，“姻缘事很难说。万一，结果又是，你们之间和好了呢？”

李渡说，“不可能。她都封了口。”

周汉芳说，“怎么封口？”

李渡悲观说，“她说，她同我是不可能的。至少，她父亲那一关过不去。“

蔡怀秀说，“安梅她家不也是农村吗，怎么那么大的口气呢？“

李渡说，“哪个晓得。反正她那么回答我。“

厉小丽说，“再说吧，不过，还要保持联系。女孩子，你不懂。懂了吗？”

说完，厉小丽自已笑得不行。

李渡脸红说，“关键还是我父母是普通市民。假如当官，像陈鹏小丽的父母一样，她保证不会扯。”

陈父单位的车是吃过午饭后到。司机依然是小胡。但车子换了，是辆能坐七人的面包车。

小胡再次见到周汉芳，不断点头，笑。

陈父是十二点准时到家的。他上午开会。但准时散会。他请了假，这天跟送儿子和周汉芳一道去成都。顺便落实一下妻子在成都的住宿吃饭处。尽管秀川驻成都招商办同志为他落实了。

吃过饭。陈父说，“车子一到，我们就走。“

厉小丽帮蔡怀秀和周汉芳将行李放上车。

周汉芳扶着陈鹏。陈母和陈父则将陈鹏的行李放到车上。陈鹏的行李很多。

周汉芳正奇怪，陈母说，“这几年我也要在成都安家了。所以该带的都带上。“

行李上得差不多了。

陈父问陈母，“检查一下，还忘了啥子。“

陈母检查一遍。说，“没得了。“

周汉芳问厉小丽，“你怎么办？”

厉小丽说，“我爸有车。晚上我们在成都见面。到时我给你们打电话。”

周汉芳说，“那我们走。”

陈鹏朝厉小丽挥手说，“成都见。”

厉小丽便说，“成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