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厉小丽一走,周汉芳转看陈鹏说,“学校真来电话催了?”陈鹏说,“真的,一会我爸回来,你问他。”周汉芳说,“本来我应该去趟重庆。看一下张执英姐姐。”

陈鹏明白说,“过年吧,过年回来,我陪你去。”

这时陈母在厨房里喊,“鹏啊,和小周到里头坐。都站在门口做啥子呢。”

周汉芳便扶陈鹏到凳子坐下,然后径自走进厨房说,“那是我舅送的笋干,我洗干净了,拿了点。炒肉好吃。”陈母说,“谢谢你啊小周。还这么客气。”

周汉芳就笑。

陈母说,“你坐吧,我把菜洗一下。”

周汉芳来到陈鹏旁边坐下,说,“喝水吗?”

陈鹏说,“你这次回去,同你妈说啥子吗?”

周汉芳想想,摇摇头。

陈鹏说,“你太谨慎,其实我跟你去,可能没得事。“

周汉芳笑。

陈鹏说,“笑啥子。“

周汉芳说,“慢慢来吧。”

陈鹏说,“我妈内退批下来了。她和我爸下星期送我去成都。”

周汉芳拿起手机,把玩了一下,说,“有手机真方便。”

陈鹏说,“除非实在没钱,其实出外最重要的就是手机。对了,你妈看到了吧?”

周汉芳说,“我还敢给她看!她不晓得。”

陈鹏说,“越偷偷摸摸,越不好。”

周汉芳说,“估计这次各方面凑一起,会补助很多钱。那天华镇长告诉我,县教委教育基金也会给我们一笔钱。”

陈鹏说,“一会我爸回来,就晓得了。”

周汉芳说,“我有这么多钱,其他的钱就不用了。”

陈鹏说,“出门在外,钱多一点,心里踏实。”

周汉芳说,“我们女孩子,不像你们男的。喝酒抽烟。”

陈鹏说,“瞎说,我不抽烟啊。”

陈鹏说,“还是我们家好,就一个儿子。什么都是我。”

周汉芳说,“对,小皇帝嘛。”

陈鹏说,“你告诉你妈,几时走吗?”

周汉芳点头。

陈鹏说,“她啥子态度?”

周汉芳说,“啥子态度,我要读书,她知道是挡不住的。“

陈鹏说,“你妈好像重男轻女。“

周汉芳笑说,“你看出来,她就那样。”

这时门口路上忽然走来一个人,周汉芳扭头一看,竟然是那天送他们上绵阳的司机小胡,手里提一兜水果。看到周汉芳,马上说,“哎,美女也在啊?”周汉芳就笑。陈鹏说,“小胡哥,有事?”小胡朝里头看看说,“刚上市的国光苹果,你妈呢?”陈鹏就喊一声妈,陈母出来说,“小胡啊,啥子事呢?“小胡说,“刚上市的国光苹果,我正好路过,买了几斤,孝敬一下您。”陈母就笑起来说,“不用啦,小胡,你才多少工资,自已都困难,还给我们买东西。”小胡说,“没事,一点水果。我走了。”

陈鹏说,“妈,这是做啥子?”

陈母说,“找你爸两次,想将他老婆搞到财政局煮饭。”

陈鹏说,“他老婆没工作?”

陈母说,“都没念过书。哪里工作。”

陈鹏说,“他老婆不是县房管局长的女儿吗?”

陈母笑说,“都被蒙。他老婆不是县房管局长的亲生女儿,而是那一年路上捡的。后来抚养成人送她念书,可是念不进去。”

陈鹏说,“原来这样。”

周汉芳笑说,“上次听他蛮吹他岳父如何如何。”

陈母笑说,“他就这样。喜欢吹。”

陈母又进厨房去了。

陈鹏说,“假如我有假,我能不能上北京看你?“

周汉芳说,“同样休假,你哪里会专门有假呢?“

陈鹏不再做声。

周汉芳再次拿出手机把玩,说,“对了,你给我那本小书,我翻看了一下。“

陈鹏说,“我给你的啥子书?“

周汉芳说,“还是地震前。“

陈鹏拍脑壳说,“噢噢噢,那本啥子——“

周汉芳说,“就是。“

陈鹏说,“这么说,你打算开始化妆美容?“

周汉芳说,“这么说,你看过?“

陈鹏点头,笑。

周汉芳说,“你还看这种书啊。“

陈鹏说,“当买来的时候。”

陈鹏忽然看着周汉芳说,“你就在家里呆,没上哪去?”

周汉芳说,“我能上哪去。”

陈鹏忽然说,“唉,最后两天了。”

陈鹏忽然伤感地说,“我实话对你说,那天你走我自己回来,一夜没睡好。”

周汉芳说,“我也是。”

陈鹏说,“你说不悲观,能不悲观吗?”

周汉芳说,“放心,我不从她,莫非还敢给我强行找老公?”

陈鹏说,“我不说了吗,经济上没问题。”

周汉芳说,“所以说你不要急嘛。”

陈鹏看周汉芳说,“我们三天通一次电话行吗?”

周汉芳说,“你说打手机,不上课,没事,随时可以啊。”

陈鹏看看门外,说,“我们到门口走走吧。”

二人便一起出门。

陈母忽然喊,“上哪啊,鹏。”

陈鹏说,“我们到门口走走。”

走了两步,陈鹏指了指屋里说,“其实我很理解我爸妈的心情。他们希望我好,希望我幸福,可是,“

他说不下去,抬头看天空,两颗泪水从眼里弹了出来。

周汉芳猛抬起头说,“干嘛啊?“

陈鹏说,“我有时想,那么多人都好好,为什么就我倒霉!“

周汉芳不语。

陈鹏说,“当然说这话是要遭雷打的,因为地震走那么多人,我不过是失去一条腿,还矫情!我这是矫情吧?”

周汉芳开始伤感说,“就是嘛。你不要想多了。”

陈鹏忽然仰起头,说,“对,我给你读一首诗吧?”

周汉芳说,“谁的?”

陈鹏径自仰望着天空,思忖了片刻, 然后轻轻地慢慢地读了出来:

停下来,呆若木鸡

你回眸远视,任凭时光流逝

难道你真的丧失了理智

要在冬天来临之前,将这个世界回避

这个世界犹若一扇开启的大门

门外却是无垠的荒寒大漠

那个和我失去同样东西的人

已无法找到立足之地

你停下来,面如土色

你注定要在这寒冬中迷失方向

如同那直上的炊烟

在不停地寻找更加寒冷的空间

人生如梦••••••

念到这儿,陈鹏低下头,默默无语。

周汉芳发现,他的眼角再次流下晶莹的泪水。

周汉芳顿时不安说,“干嘛呀,你!”

陈鹏一笑说,“知道谁的诗吗?”

周汉芳摇头。

陈鹏说,“尼采!“

周汉芳蓦然想到,陈鹏曾买过一本尼采的什么书。一定是其中的节省。

就说,“太悲观了!“

陈鹏说,“我之前不读诗,最近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喜欢读诗。那天我到新华书店转,还买了一本毕加索画册。“

周汉芳说,“有收获吗?“

陈鹏说,“马上念美术。我想提前热热身。“

周汉芳说,“很好。“

陈鹏说,“好?“

周汉芳说,“对,将全副精力投身到学习中,其他的烦恼忧愁就少多了。”

陈鹏凄然一笑说,“你真会安慰人。”

周汉芳说,“不对吗?”

又走几步,陈鹏说,“回去吧。我爸可能回来了。”

他们就转过身,回走。

周汉芳依然扶着他。

陈鹏没做声。

周汉芳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人就这样默默地回走。

果然看到一辆小车驶到他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正是陈鹏他爸爸。

陈父正要进门,不由停下,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小周来了?没让你妈你弟他们来玩玩?”

周汉芳想,一旦告诉您真相,没准您要骂我呢!就淡淡一笑说,“以后吧。”

陈父走进门去,径自进房间去了。

周汉芳扶着陈鹏走进屋门。

陈母说,“鹏啊,准备吃饭。”

周汉芳将陈鹏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说,“我来摆桌子。”

陈父走出来时,外头的那件灰色西服外套脱去了,只剩下一件羊毛衫,说,“小周啊,各个大学在催你们这批考生赶紧上学。各个学校开学已经两个月了。再迟赶不上课了。”

周汉芳说,“陈鹏已经说了。”

陈父说,“你打算哪天走?”

周汉芳犹豫说,“下周。”

陈父说,“订票没?”

周汉芳说,“没。”

陈鹏说,“我订。”

陈父说,“这样,我们县在成都设了个招商办。办公室主任和我熟。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订一张火车票,卧铺。”

周汉芳不解说,“卧铺?”

陈父说,“对,这么远,坐多难。订卧铺。”

陈鹏对父亲说,“卧铺贵一两百块。”

陈父说,“贵就贵,人好受。否则真受罪呢。”

周汉芳说,“我给钱您吧。”

陈父说,“不用。”

周汉芳看陈鹏说,“怀秀说同给我一起走?”

陈鹏说,“这样,给怀秀订张坐票。到时她累了,想睡,就上你铺睡一会。”

周汉芳说,“可以吧。”

陈父说,“你们的名字和情况都报到学校了。学校那边会安排专人接待。”

周汉芳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来自灾区?”

陈父说,“对呀,上头办事特别快。不管什么事,只要说地震灾区,都特事特办。”

周汉芳忽然感动说,“叔叔,我们走了,你在家,要多多保重啊!”

陈父立即点头说,“是,是,没事。他妈上成都跟他。成都那边,我让他们帮找房子,就在川大附近或门口。这样,陈鹏每天下课都可以回他妈那吃饭。”

周汉芳点头说,“太好了!”

周汉芳又说,“那下星期也要走啊。”

陈父说,“川大好办,本省的学校。成都我一天都可以打个来回。没事。”

陈母拿了几双筷子和几只饭碗出来摆好。

接着进去端菜。

周汉芳一见赶紧进去端了一盘菜出来。

周汉芳说,“这么多菜啊?“

陈母说,“先打算那几个同学都在呢。“

陈鹏说,“没事,吃不完放冰箱,明天再吃。“

吃完饭,陈鹏和周汉芳又一道上外头走了会,才回来。

这一晚,周汉芳依然睡在陈鹏睡的床上,而陈鹏依然在他父母房间睡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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