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星期后。一天,周汉芳上女厕小解,出来时,看到陈鹏站在厕所门口,紧张地往身后看一下,才说,“周汉芳,我想上你们家看看。”

周汉芳吃惊了说,“上我家看什么?”

陈鹏脸唰的红了,说,“我那天告诉了我爸妈,说我喜欢你。”

周汉芳竟没吃惊,竟然微微一笑说,“看多了爱情电影是吧?”

碰到鬼!

恰巧这时厉小丽同唐蓉蓉二人就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了。

首先是陈鹏一个箭步跃到男厕所去了。

周汉芳有些局促,马上调整一下情绪,露出笑容说,“二位,成双成对啊!”

厉小丽从操场转角就看到了周汉芳同陈鹏站在这儿说话。只是没有惊动他们。

于是就一笑说,“还不晓得谁成双成对呢!”

假如没有作业,周汉芳周末放学就回家了。从县城到盘口镇不过二十华里。从县汽车站开往盘口镇的班车每天有两班。她往往坐头班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在家住一晚。第二天再坐下午四点的车回县城。

陈鹏好像了解到她这个规律。这天放学他又借故拦住她,“没别的,上我们家吃顿饭。我爸妈做的饭菜可好吃呢。一定不比你当炊事员的爸做的差。”

周汉芳就笑说,“你知道我爸是做炊事员的?”

陈鹏说,“怎么不知道。都这么久了。”

周汉芳说,“我之不回去,是川梅老师留我,让我给他儿子复习一下数学。”

陈鹏说,“复习数学不过半天。那你星期天中午上我家。我让我爸妈提前做好饭菜。”

周汉芳迟疑一下说,“还是算了吧。挺麻烦的。”

陈鹏脸红来说,“麻烦什么,不麻烦的!”

结果周末,川梅老师家里来了客人,搞了很多菜,一定要留汉芳吃饭。所以,陈鹏的邀请,就泡汤了。

不过,周一见到,陈鹏丝毫没有不快,而是微笑着走到周汉芳跟前说,“是不是有事?”

周汉芳说,“对,川梅老师家来了很多客,让我帮忙。“

周汉芳已经意识到,陈家的邀请,肯定还会继续。

果然一个星期过去。又一个周末来到。

周五。陈鹏直接往周汉芳抽屉里扔了一个纸条。

周汉芳打开纸条一看,见写着:我爸妈让我一定邀请你星期日上我家做客!

周汉芳抬头看一眼已经回到自已座位的陈鹏,正好扭头在看她。她不由一笑。

然后,她望着他那真诚的目光,点了点头。

周汉芳至今到过地位最高的人家,就是华瑶的家。即盘口镇副镇长华兴山的家。华兴山平时在盘口镇,只有周末或月末才回县城同妻儿共度。平时不回家的。华兴山是副镇长,他家的住房则是华瑶母亲韩丹红单位上的,韩丹红是县公安局干警,所以他家的装修就是普通干警的的装修。而陈鹏父亲是县财政局副局长,与华兴山平级,但显然,陈家的房子从面积和装修等级,都要高过华家很多。周汉芳对建筑没有研究,也没有过实践经验,只觉得好看不好看。无疑,陈家的房子面积比华家的大两间房,而且里头的装置和家具都要丰富好看多了。让周汉芳吃惊的是,陈鹏的父亲竟然是个民歌发烧友,家里竟然放着一台音响。当周汉芳走进陈家的客厅时,陈鹏直接走到音响前,揿开开关,音响内立即传出蒋大为演唱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陈鹏的父亲中等偏矮个子,额头宽大,脸盘、五官有些喜感,长相谈不上英俊潇洒帅气。第一眼看到,周汉芳竟然怀疑不是陈鹏的亲生父亲。

直到陈鹏的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才觉得陈鹏完全就是母亲的翻版:无论个子和五官长相等。

自然,无论陈父还是陈母,都对周汉芳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和厚待。

毕竟第一次走进一个陌生人家。尽管说她同陈鹏是同学。

她很快看到茶几上摆放好一盘苹果和雪梨。才想起自已是否要买点什么礼物来的!

尽管她真的没有钱。

周汉芳马上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陈鹏看到她站不是坐不是,便进厨房同母亲说了两句什么,再走到房间同父亲说了什么。

其实父母都对他说,让他陪好同学。

陈鹏母亲在厨房里忙。首先是陈鹏的父亲给周汉芳倒了杯桶装矿泉水,他们家客厅放一瓶桶装矿泉水。陈鹏才发现自已忘记了给周汉芳倒水,竟然臊得搔耳摸脑的,让周汉芳不禁发笑。

陈父倒没有在意,而是直接走到周汉芳对面凳子坐下,望了望周汉芳,温和地问,“姓周是吧?“

周汉芳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父又是那么温和地问,“父亲在盘口镇食堂做饭是吧?”

周汉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父看看儿子,又看看周汉芳,然后温和地一笑说,“那好,你们坐,我看看你母亲,菜搞得怎么样。”

就直接进厨房去了。

陈鹏才找到话似的,说,“你喝水吧。”

周汉芳打量一下客厅四周说,“一共几间?”

陈鹏说,“四间。外加一个小书房。平时或我或我爸,都在里头看看书。”

周汉芳顿时兴奋说,“书房啊,看看,书房是什么样的!”

陈鹏马上领着她走进左后侧一间小房间。房间好像是靠着窗的,不大,狭长,靠窗那边是空的,靠内墙边立着一排木制书柜,算算,有五个柜子,其中三个上了玻璃,两个没门的,周汉芳从第一个开始看,发现主要是党政工作人员必读的那一类,如马恩列斯等的著作,党的历届代表大会文件选集,还有些经济和财政方面的书,就料定是陈鹏父亲读的。再往里看,才看到一些文学书,其中有中国古典四大名著,还有《官场现形记》、《聊斋志异》,《新华文摘》等。在最后一个书柜,周汉芳看到前不久陈鹏给她看过的如《国富论》、《王阳明的《心学》和《成功者案例一百则》等都在。就知道这后两个柜子可能是陈鹏读的书。最后,她在一格书柜里看到一本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不禁笑了说,“你读这书?”陈鹏说,“去年买的。”周汉芳说,“怎么样?”陈鹏摸后脑勺说,“实话对你说,看了一点,没看懂。”周汉芳说,“那你还买?”陈鹏说,“不说这书是鲁迅先生长期放床头阅读的吗?”周汉芳含笑说,“名人效应。”陈鹏说,“对,可以这么说。”周汉芳又往下看,才看到中国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和元曲二百首等。再看还有一些零星的作业本和笔记本之类。

这时陈母在客厅里喊,“鹏啊,准备吃饭。”

大概没听到儿子答应,陈母接着走到书房门口,朝里看一眼说,“怎么,准备吃饭呢?”

陈鹏忙说,“噢好好!”

就对周汉芳说,“我们吃饭去吧。”

周汉芳说,“真不好意思。”

走出书房。陈鹏侧身指着左侧的一间小房说,“这是饭厅。”

周汉芳跟着陈鹏走进去。发现小房内正中放着一张中等大的圆桌。桌上已摆好碗筷,靠墙有只碗筷消毒柜,正插着电工作。陈母正好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钵从厨房走出来。周汉芳立即闻到一股无法抗拒的鸡香,定神一看,果然,陈母手里端着一只炖得烂熟的母鸡,还没剁开,就整鸡躺在汤水里,经过他们身边,走进了饭厅。

陈父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脸上喜滋滋地说,“小周啊,我们喝点红酒好不好?”

周汉芳长这么大还没喝过红酒。即使那年盘口镇政府举行新年慰问,作为炊事员的家属,她跟着父亲一起参加,当时也只喝了一点带苦味的高粱白酒。当时华瑶的父亲还特地给她倒了一杯,说是不错的酒,可是她舔了一口,却辣得要吐。

见周汉芳犹豫,陈鹏就说,“红酒没事,喝着很舒服的。”

周汉芳说,“红酒是酒吗?”

陈鹏还没说,陈父接话说,“看样子你没喝过是吧,红酒当然是酒,但度数低。即使不喝酒也没事。陈鹏他妈之前不喝酒,自从接触红酒后,竟然都喝酒了。”

这时陈母准备出去,也说,“小周啊,红酒没事的。真没事的。我之前也不喝酒。”

陈父将酒瓶放在桌上,转身去取开酒的工具。

陈鹏一见,忙跳过去说,“我来。”

他马上从靠墙的木柜子抽屉里找出一把工具来到桌前。

见父亲要接过去,他却说,“我来。”

陈父说,“你不会,还是给我吧。”

说着接过陈鹏的开酒工具,开起来。

周汉芳之前也见人开酒瓶盖,但都用锥子撬,而陈父却用一个螺丝扭样玩意插进瓶盖,打了几个转,那酒瓶盖子就被拔出来了。

周汉芳还是第一次见人开红酒瓶盖,没想开红酒盖还这么难。就笑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开酒瓶盖。”

陈父打开酒瓶盖,便让陈鹏领周汉芳坐。

这时陈母端了两个菜进来说,“来啦。哎,怎么站着呢,鹏啊,让小周坐啊!”

周汉芳便被陈鹏指着坐到正面的位置上,然后自已也坐下去。

而陈母则转身又出去。陈鹏说,“妈,我帮你。”

陈母说,“坐吧。菜都炒好了,我马上端来。”

陈父说,“小周,坐。鹏,你给小周倒酒。”

陈鹏有些慌乱,一屁股坐下去,再看看周汉芳,又看看父亲,才想起似说,“对,我给你倒酒。”

陈父笑了说,“怎么搞的,脑子想什么呢,吃饭还走神。”

陈鹏便拿过酒瓶,先给父亲倒一杯,再给周汉芳倒。

陈父见他给自已倒,就说,“你给小周倒吧。”

周汉芳忙说,“哎,我只要一点点。”

陈父说,“没事。我保你没事。”

陈鹏便给她加满。

陈父说,“小周,真没事,不信,你喝一口试试。”

周汉芳真端起酒杯抿一点,边品边点头说,“嗯。不苦。“

陈鹏说,“同白酒不一样吧?”

周汉芳又点头。

陈父说,“别人送的。估计一瓶也要一百多块。”

周汉芳脸都吓白了,惊诧地看看陈鹏,又看陈父说,“一百多块?”

陈父点头说,“对啊。”

陈鹏说,“没事,我爸是局长,人家孝敬他的。”

周汉芳才回过神说,“一百多块够一个月的伙食费呢。”

陈父笑说,“是,你是陈鹏的同学,也是我们家的贵客。我们就吃点好的。”

周汉芳低着头说,“真不好意思。”

这时陈母正好端菜进来,说,“什么不好意思?”

陈鹏说,“她说,上我们家吃饭不好意思。”

陈母微笑说,“傻姑娘,你是陈鹏的同学,以后啊,只要你不嫌麻烦,每星期来吃一次。我和你陈叔叔啊都是非常欢迎的!”

陈父连连点头说,“对,非常欢迎。”

周汉芳就低着头笑了一下。

陈母在周汉芳身边坐下来。说,“先别忙吃饭,来,我给你先舀一碗汤。这可是地道的农村自养老母鸡,无污染,吃了健康。”说着不等周汉芳回答,就将周汉芳跟前的碗抓过去,给她舀了一满碗汤,放在周汉芳跟前说,“来,小周,先把它喝了。”

周汉芳看看陈鹏,又看看陈父,含笑说,“真不好意思。”

陈母说,“嗨,我刚才不说了吗,只要你愿意,每星期来。阿姨每星期给你炖一只鸡。你别说,莫看你们上中学,我听陈鹏说,课程又多,尤其费脑子。加上如今的人,都争上进,好像不考个全国名校,都没法见人似的。所以,阿姨别的忙帮不上,就负责给你们补充一下营养。”

陈父笑说,“对。小周,假如不嫌弃,每星期天来。咱家呢,也没别的人,就我,陈鹏妈,还有陈鹏,三个人。陈鹏是独生子。那时不是响应党和国家号召吗,计划生育。所以只有他一个。”

周汉芳说,“爷爷奶奶呢?”

陈父说,“噢,他爷爷前年走了。奶奶跟他姑住架鼓镇。我老家架鼓镇。爷爷奶奶从小没离开过架鼓镇,说上县城不惯。近年年纪大了,就同他姑姑一起住。“

周汉芳说,“是,其实下面小镇上住,还安静些。“

陈母给周汉芳夹了一筷子菜,说,“小周家住盘口镇是吧?“

周汉芳说,“我家山上。只因我爸早年出来打工,后来在盘口镇政府食堂煮饭。”

陈父说,“工资高吗?“

周汉芳犹豫一下说,“好像一千多一点。”

陈母看着陈父说,“真少。”

周汉芳说,“后来我爸将我妈还有我弟一起接到镇上。我妈平时打点短工。帮助我爸爸。”

陈父说,“那家里的地怎么办?”

周汉芳说,“包给人种。”

陈母说,“有租金吗?”

周汉芳说,“听我爸说,正好够税钱。”

陈父点头说,“对,农村都这样。主要劳力都出去了,家里的地没人种,就包给别人。抵要交的农业税。”

陈母说,“小周啊,以后呢,就把这当家。缺什么,需要什么,同陈鹏说。陈鹏呢,别的都好,就是从小被我们惯坏了。其实他很能干。只要他高兴,他做饭炒菜都会。”

周汉芳就笑,然后看着陈鹏。

陈鹏说,“干嘛?”

周汉芳说,“你会做饭菜?”

陈鹏说,“只是做得不大好吃。”

陈父端起酒杯,看着周汉芳说,“来,小周,第一次上我们家,招待不周,我们干一杯!”

周汉芳看陈鹏说,“干杯啊,我真不会。”

陈母含笑说,“他爸爸干,你随意吧。”

陈父才改口说,“对,你随意。”

周汉芳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嗯,真不错。”

陈父一口干了,说,“来来,吃菜。光顾说话,菜还没动呢。”

周汉芳才注意到桌上的六个菜。

老实说,尽管父亲是盘口镇食堂炊事员,可她长这么大还没见到父亲为她做过一次这么充足的鱼肉配菜。虽说只有六个,但那菜盘子每个都特别大,每一项菜分量都非常充足。就想,莫说六盘,就是一盘,都够我吃一星期。因为父亲给她捎的菜,都装在一只竹筒里,一次,她特将竹筒的菜倒进一只碗,结果那只碗还不够满。就想,眼前这一盘菜要装进她的竹筒子,恐怕还装不下。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陈父说,“鹏啊,你也给小周敬一杯酒啊!”

陈鹏正低头吃饭,马上抬起头,说,“对,你酒杯没满吧,加满,我敬你。”

周汉芳看他说,“不用了吧?”

陈父陈母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要,要。”

周汉芳只好让陈鹏给自已杯子加满,说,“万一我喝不完,你包了啊?”

陈鹏笑说,“没事。”

周汉芳就端起酒杯再抿了一口。

陈鹏说,“少,再来一口。”

周汉芳又抿一口。陈鹏说,“再来。“

陈父笑说,“行了行了。“

陈母说,“喝酒不能急。你看你,太急了。“

陈鹏笑说,“其实我不大喝酒。“

周汉芳说,“光要我喝,你自已呢?“

陈鹏才想起似,马上端起酒杯一口干完。

陈母盯着陈鹏说,“你干了?”

陈鹏说,“你们不说没事吗?”

陈父笑了说,“没事没事。不就一杯酒吗。还是红酒。”

陈母说,“他可是从来没一口干过一杯酒。”

周汉芳说,“看来你也是逞能。”

陈鹏说,“不是敬你的酒吗。”

边聊边吃。一顿饭终于完了。

完后,陈母收拾桌子,陈父让陈鹏领周汉芳到客厅里坐。自己却帮陈母收拾。完后,二人端着餐盘等经过客厅,就在陈父陈母经过客厅这一瞬,周汉芳忽然从口袋掏出二百元,递给陈鹏说,“来,陈鹏,上次借你二百块钱,我有了。还你。”

果然,陈父陈母几乎是同时楞住了,不觉停步,看着他们。

陈鹏有些傻,不接不是,接也不是,就说,“不是给你的吗?”

周汉芳说,“拿着吧。我上次就说了,算借你的。好借好还吧。”

陈母说,“小周,不要了。不就二百块钱吗,还还什么。”

周汉芳说,“拿着吧。以后假如我需要钱,再向你借吧。”

陈父说,“小周,你还是拿着吧。你家里那么困难,我们平时也帮不到忙,既然鹏儿给你的,你就别还了。”

陈鹏才说,“对啊,我没说要你还啊。”

周汉芳还是将二百元塞进陈鹏的口袋说,“拿着吧,我说了,那是借。以后需要,再说吧。”

在父母复杂目光下,陈鹏眼睁睁看着周汉芳将那二百元塞进自已的口袋。

她知道陈鹏没有坏心。可对她来说,意味着一种被人恩赐的感觉!

她的性格可不是喜欢别人恩赐的人!

返回

上一页

点击功能呼出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

汶川大地震 正序 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