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我奉命来接你!”
清晨,吵醒吴缺的不是侍女的轻呢,而是一个粗大熟悉的嗓门儿。
不对,我哪儿来的侍女……吴缺惊醒。
吴缺刚梦到深处,是个美梦,突然被打断,心中自是有些愠怒。
不过等他睁开眼,看到吴良这位父亲的亲卫,站在他床榻前,他不得不强忍住怒气。
作为吴家并不得宠的三少爷,吴缺在这个家中,没有耍少爷威风的资格。
“三少爷,请快些。”吴良双臂抱在胸前,睥睨着吴缺,神情淡然,微带有一丝不屑的讥笑。
吴缺当然知晓吴良来作甚,他却侧了个身,丢给吴良一个后脑勺……然后继续睡。
吴良脸色一厉,冷道:“三少爷,老爷命我带你去药房,大少爷还等着……”
“知道,”吴缺淡淡地冷笑,没回头,“迟一时三刻,吴峰也不会死,着什么急?”
“三少爷,这是家主的命令!”吴良虽气,却也不敢过于冒犯这个废少,只好用吴缺那便宜老爹的名头来压他。
吴缺不情愿地扭身起来,随意地在床前,寻了一件黑色的衣裳穿上。
他揉着眼睛,淡淡道:“走吧。”
“三少爷不梳洗一下吗?今日族中长老都在。”吴良忍不住轻喝。
吴缺揉着眼睛,一副没睡够的模样,淡道:“我梳洗一下,难道我的血会更好喝吗?”
语气,微有些冷意,和自嘲。
吴良微征,听出了吴缺话中的辛酸,虽然有些看不惯这个少爷破罐破摔的样子,却也不得不对他的命运感受到同情。
“既然三少爷不梳洗,那便走吧。”吴良甩开心中那不该有的怜悯,再次厉色起来。
吴家很大,从吴缺的偏僻小院儿,到吴家祖地中心的药房,走了小半个时辰。
主要是吴缺三步一停,五步一歇。
在吴良的耐心被耗光之前,二人终于是走到了吴家祖地中心的药房。
“到了,家主与各位长老都在里面,三少爷请进去吧。”来到药房外,吴良对吴缺,做了个“请”的手势。
嗅着从药房里,散出的芬芳药香,吴缺深吸了一口,仿佛要吸个够本,险些背过气去。
“若不是吴峰,只怕我这三少爷,一辈子也无法接近这药房秘地……我应该感谢他,是不是?”吴缺轻笑,但很明显诚意不足。
吴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只知晓,少主觉醒了圣魂,从此一路到圣境皆已无瓶颈……对于吴家来说,一位圣境强者的存在意义重大……三少爷还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吧。”
圣境强者,在这源气大陆上,那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当下整个源气大陆,已知的圣境高手,不超过五人。
连作为帝族后裔的吴家,如今最强的高手,也只是一个半圣而已。若有一个圣境高手,吴家可以轻易崛起,在帝落山脉以南的大片浩土称霸!
点了点头,有些用力地点头,吴缺耸了耸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他做药,父亲当年生我时也是这么想的,我知道自己的命数。”
说完,没等吴良答话,吴缺就这么蓬头垢面,却又步伐矫健地踏入了药房大门。
此刻,他换上了一副恭谨乖巧的表情。
今年十六岁的吴缺,早已不是没有丝毫城府的稚子。这个家逼得他不得不早熟,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摆出什么态度……才能活下去。
……
药房之内。
说是一间房,却是个结界秘境,以古阵道开辟的小世界。
房内,古药流香,深吸一口气,足以令人百病退避,神魂舒泰。
但这世上,有的是寻常宝药,不能医治的怪病。
吴家的当代少主,家主吴雄最宠爱的亲子吴峰,吴缺的亲大哥,便得了一种血脉病。
所谓血脉病,便是源气大陆上,修行者觉醒特殊血脉体质时,可能会伴随出现的病症。
像是传说中的太阴绝脉,天赋极强,但寿元不会高于二十岁,拥有“太阴”圣体的同时,也具有了“绝脉”之病。
命运在赋予人天赋的时候,往往已经给这份天赋,标码了代价。
吴峰血脉返祖,元神得到觉醒,拥有了圣魂。假以时日,将来必然会是一个,强大的魂师。
以神魂显化威能而战,是为魂师。在这源气大陆上,魂师是众多修行流派中的一类,很强。
对于逐渐没落的吴家,一个觉醒了圣魂的少主,意义自然不言而喻。而这位大少爷,命也不算太好,虽觉醒了圣魂,但也为这份天赋付出了代价。
吴峰觉醒圣魂,肉身却出了问题,因为承载不住太强的元神,躯体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在吴峰年少时,族中便有长老提出,“同胞血脉可以为药”的医治方案。
为了保住这个天才少主,吴家的家主吴雄,与夫人又生了一胎,想拿来给大儿子吴峰做药。
不过第二胎运气不好,是个女儿,且又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这个女儿自幼展现出超强天赋,虽然没有觉醒圣魂,但在修行上居然能紧追作为“圣魂子”的吴峰。
吴雄舍不得,用这个女儿来给吴峰做药,族中长老也劝,于是吴雄又生了一胎。
于是,吴缺诞生了。
这个孩子自幼不负众望地资质平平,虽然乖巧可爱,但比起一个圣魂子来说,毫无价值。
理所当然地,吴缺成为了吴峰的“药”,三天两头会被放血给吴峰续命。
……
药房秘地中,是一片山清水秀,风景优美之地。
在一株红得似火的桑树下,吴家的大人物们齐聚,围在一起,看着躺在树下藤床上的那个俊美男子。
在藤床边上,坐着一个妇人,衣裳华贵,雍容不凡。在她身旁,一个中年男子站立,他一身上位者气质,也是器宇轩昂。
“父亲、母亲,我来了,”吴缺带着笑,又看了一眼躺在藤床上的吴峰,“大哥,你又发病了?”
说话间,那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只是,那妇人与吴峰,都没有理会吴缺。
“昨日不是让你早些准备吗,怎么一副邋遢地模样来了?在众长老面前丢脸!”站在众人中间的吴雄冷声呵斥。
吴雄冷冷地看着吴缺,对他蓬头垢面地来,有些不悦。
众人也是皱了眉头,皆是一副嫌弃的表情,对这位三少爷更加不喜。
吴缺却道:“父亲明鉴,孩儿醒得晚了,一见过了时辰,哪儿还顾得上梳洗打扮……只怕再迟了大哥的治疗。”
“嗯……这还差不多,下次不得如此无礼!”吴雄皱着的眉头,稍舒展了些。
躺在藤床上的吴峰,面色青白,听了这话,却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至于守在床前的妇人,吴雄的夫人,吴峰与吴缺的母亲……她的眼中只有大儿子,吴缺来了半晌,她也没正着眼瞧一瞧。
心绪平静,吴缺对此毫不意外,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
“既然三少爷来了,那便开始吧?不要再耽搁了少主的病情。”大长老吴长风开口道。
吴缺淡淡走过去,他早已熟练这流程,伸出左手撩开长袖,露出了那满臂的伤疤。那都是,这些年为了取血,剌的口子。
“孩子……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吴缺刚坐下,便听到母亲那温柔的安慰声,他不由地怔了一下,心中有些感动。
于是他转头,却看到她,深深地看着吴峰……那句话不是说给吴缺听的。
呵呵……吴缺心中冷硬下来,在内心深处自嘲了一声。
“大长老,开始吧。”面对众长老与这几位陌生的亲人,吴缺淡淡地说道。
然而大长老却道:“这次要多取一斤血。”
“什么?!”吴缺脸色大变,怔了一下。
“峰少爷修为越来越高,肉身承载的负荷也越来越高,将来还会需要更多的血。”人群中,某位长老幸灾乐祸地道。
吴缺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吴雄。
“看什么?你生来就是为的这个,难道你不愿意?!”吴雄冷斥道。丝毫不在意,多取一斤血对一个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
吴雄的夫人青玫,终于抬头看了吴缺一眼,但却是一脸的厉色:“多取一斤血又死不了!”
一瞬间,吴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敢相信这是青玫会说出口的话。在这帝族后裔豪门之中,温情那是奢侈品。
虽然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也忍不住伤心。
“我没问题……一斤血而已,能救大哥的性命,比什么都强。”吴缺勉强还笑得出来。
“你要明白你存在的价值,不要抱怨。若不是为了给峰儿做药,你连出生的机会都不会有……”吴雄淡淡地道,眼中丝毫没有这个废物儿子。
在他眼中,只有能带给吴家荣光的吴峰,才是他的亲子。吴缺?只是一味药罢了。
“三弟,要好生修养,将来需求的血会越来越多,你可得将身子养好了。”在吴缺离开药房秘地时,吴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吴缺心中冷笑,表面上却也还得虚与委蛇。
走出药房时,吴缺头晕目眩,一路扶着墙或树,才贴贴撞撞地走回自己的偏僻小院儿。
一路上的吴家子弟,皆是指指点点,对这个三少爷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但没有一人,愿意扶吴缺一把。
“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吴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左臂的伤口血水渗出流到地上。
面色苍白的吴缺,粗喘着气,靠坐着院门,冷声自语道:“今日多取一斤血,他日只怕要让我血尽流……吴家无我立足之地,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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