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什么？”乙字号笑起来。

“一如最开始神农氏尝百草，那个时候，知道草药的只有神农氏。但是后来，扁鹊见蔡桓公，他用讲故事的模式讲述了一个治未病与救命的递减过程。”郑朝阳一字一句说着他记忆深刻的故事，关于扁鹊的故事。

“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汤熨的力量所能达到的；病在肌肉和皮肤里面，用针灸可以治好；病在肠胃里，用火剂汤可以治好；病在骨髓里，那是司命神管辖的事情了，医生是没有办法医治的。”

郑朝阳的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显得是那般的洪亮，又是那般的坚毅。

一个中华少年人的形象，一个爱读书，肯读书，读好书，好读书的少年人的模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的点着头，给了一个笑脸。

即便，郑朝阳并不是这次比赛的胜出者，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二十岁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朝气，这样的富含，何愁少年不有志？

“可即便是这样的故事，也仅仅是让百姓知道什么是好的医生，什么是医术不佳的医生。这如何治疗，依旧是很少人知道。但是逐渐的，我们知道了医生都有谁。于是才有了曹操请华佗治疗疾病，又怕华佗治疗他人的故事。”

郑朝阳看向乙字号，缓缓的说下去，“不久之后，有医者想要改变医术只在少数人手里的现状，于是……《伤寒杂病论》开始出现在历史的长河里，于是《千金方》开始出现了。但是治病还需要草药，如何草药不在药铺购买居高不下的草药，又称为了百姓的心头事。”

乙字号笑容越来越大，这是个有意思的小伙子。

主席台上的人们也跟着笑起来，看来郑朝阳的想法不少。

“于是，记录草药的模样，记录草药的药性以及药方子出现了，这便是《本草纲目》。随着这本书的出现，中国有了一套完整的医疗体系，那便是药方与治疗方法，一如《伤寒杂病论》，又有了草药的识别和搭配方法，这便是《本草纲目》。”

郑朝阳看向乙字号，“中医体系是中国最完整的一套知识体系，可为什么同样传承千年的纺织没有呢？我想来想去，发现，并不是学手艺的人不多了，而是我们压根没有这样的书籍去阅读。”

“所以，你的建议是？”乙字号询问道。

“我的建议是，如果可以，不妨研究同一个布料，我们如何用机器又如何用人力去纺织，如果机器出现了故障，人力如何补救。如果机器运行正常，人力如何改进技术。我觉得科技的发展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保留精华，去其糟粕，逐渐成为……”

郑朝阳顿了顿看向乙字号，“成为纺织界的百科全书，能够记录着手艺的一针一线，一招一式，能够记录着机器的一经一纬，一横一竖；也能够记录着手工机器的制作方法，电力机器的生产和组装方法。如果从一开始就记录下了每一个办法，也许我们就有机会让后来人重拾起来。”

“只要后来人能够拾起来，能够学得会，那么我们的手艺怎么会断掉呢？您说成布，既然是成，那么成又是什么意思呢？”郑朝阳此刻像是站在舞台中央。

无数的镁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是个耀眼的明星，诉说着自己的心思，也诉说着对未来的想法。

“成，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成人，一个长大成年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忘祖宗，不忘根本，不忘良心，并且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舒服的人。那么这个成，就是一个合适的意思。”

郑朝阳说着每一层意思，因为每一层意思就是一层故事。

“既然是合适，那么就要避免过犹不及，也要避免尚不达标，更要杜绝画蛇添足。于是，我们的适合，便是刚刚好，刚刚好满足布的基本要求，更刚好让百姓觉得布料不错，但是又刚刚好的让我们的纺织被下一代学得会。”

“而成，还有一层意思，那便是完成。什么叫做完成？能够坚持不懈，有头有尾的做完手里的事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迟滞，也不会因为任何的故事而放弃。这便是成，很难的一个词，坚持不懈的意思。这也是成，很简单的一个词，到了南墙也不死心。”

“这样的成有着头破血流的认知，有着悬崖掉落的心态，担忧着不到楼兰誓不休的气势。这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含义，那就是恒，恒信的恒。”

郑朝阳走向主席台，收起每一个布，每捡起一块布，便说一句话。

“成还有成果的意思。顾名思义，万事万物，做任何事情，就要有结果。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何种的是一个甜蜜蜜的大瓜，就要有决心有毅力的去完成，照着正确的方向。”

“可是正确的方向恰恰是最难找到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是南辕北辙的分界点，你知道什么是临门一脚的窗户纸。周围黑漆漆的，你知道何为头，也不知道何为终点，你不知道一路上何时是忐忑，何时是坎坷，何时是凹凸，何时又是喜悦。”

“也许，福兮祸所依，也许，祸兮福所藏。我不能知道失败是成功之母的成功大概是什么时候来，但是我知道失败的滋味，也知道失败后怎么样坚持下去。那么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要不要放弃？当值不值得徘徊在心头……”

郑朝阳捡起一块的绸缎，握在手里紧了紧。

“呵……值不值得真的在心里徘徊的时候，我们有人会放弃，觉得天地间已经毫无机会。但是有些人，宁愿爬着往前走，一路褴褛，一路蹒跚，一路坎坷，一路卑微，也要坚持。那么，成果在多远的地方，又是否是硕果累累，还是孽债难还，我们真的不知道，却又无比的想知道。”

“于是，我们开始了自己的征程。这样的征程往往是我们想要证明的开始，或许证明自己正对的，或许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或许证明自己是个异类，又或许证明自己是能够做领头雁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谁不是想要拼一把，想要试一次的人呢？”

郑朝阳又捡起一块缎布，继续说下去。

“既然我们都想要拼一次，于是我们又开始尝试成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成品。我们不知道成品是什么样子的。或许在摸索中，成品是残次品，或许在试探中，成品是精品；又或许……在尝试中，成品是失败品。但不管是哪一种……”

“失败品，残次品，精品总是无休无止，不按顺序，不知何时的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终其一生，或是因为失败品而抱着一桶水频频救火，或是因为残次品而有了得过且过的放弃，或许是因为精品而有了忘乎所以的骄傲。”

郑朝阳将所有的布交还给乙字号，与乙字号对视着。

“但，谁又能说。失败品的时候，我们不会手握铁环在磁铁之上找到了电力？残次品的时候，我们不会偶尔明白如何掌握精品的关键之处？一如青瓷与白瓷的烧制区别？精品的时候，我们不会为了冲向更高峰而奋发向上？”

乙字号笑起来，“那么， 成的最后一个是什么意思？”

“人生漫漫，可歌可泣的故事很多，催人泪下的故事很多，蹉跎人生的故事更多。我们有太多可说的故事，也有太多能说的往事，这些往事不仅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来世上一遭的回忆，更是给后人传续精品，避免失败品，提高残次品的经验之谈。”

“既然是经验之谈，那么就要有作书立传，就要有书籍传续。这便是成最后一个字，那便是成熟。成熟的意思有成书的谐音，将一切记载书中，正所谓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便是如此。”

“这得的是经验，避免重蹈覆辙。这失去的是便是少年贪玩的乐趣，但是这是获得知识该付出的代价，一个很小的代价。但是成熟又有熟练的意思，熟练的知道一件事如何做，怎么做，做到什么火候，避免什么，发扬什么，取消什么。”

“正因为熟能生巧，因此，我们熟练之后便有资格去了解技艺的规律，便有能力改善一个规律的残次，更能够有机会出现一个新的技术产生，一如单面绣与双面绣，一如宋锦与云锦，一如双宫绸与单面绸。”

“也正因为熟成习惯，习惯成自然。因此，传承数代后，手艺世家就会骨子里有了对一个技艺的偏爱，对一个技艺的重视，更会有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熟悉技艺。也因为一遍又一遍的重温，因此，温故而知新。”

郑朝阳对着乙字号做了一个古代的作揖礼，乙字号挑了挑左侧的眉头。

“先生，古有拜师礼，我希望能传承您的手艺，也希望能有机会做您的助手，传承纺织的手艺，也能将纺织的手艺作书立传去让更多人知道。请您给我这个机会。”

郑朝阳突然的弯腰作揖，让甲字号皱起眉来。

乙字号却笑了起来，“作书立传？我可没这个本事。”

郑朝阳抬起头，他说了自己对于纺织的偏爱还有对纺织的理解，难道这样也不能打动乙字号这样的传人吗？

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