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老张的情商

星期一,历来是办公室的例会时间。市委领导要去基层调研,准备抽两个搞文字的一起去。李处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会。他点上一支烟,先说处里的事,然后再说调研的事。虽然,他把调研的事讲得很随意,似乎漫不经心,但是,在座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最后的几句话才是今儿开会的关键。

跟领导出差,圈里的人叫“来机会”。悟性好的人,遇上几次机会,并把握好,说不定这一辈子也就能混出个人样来。圈里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有了能耐,还得有机会;没有机会,就要耐着性子等机会。”但是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等到的,就像后宫的佳丽,皇帝每天要有多少烦心事,心情难得愉快一次。三千朵鲜花个个都想让皇帝“临幸”一下,那只能是一厢情愿,自然就落得“几个归不无泪痕”了 。

搞文字的人没事聚在一起瞎侃时,把这“来机会”分析的透亮。虽说市委常委有十多个,可一半以上各有各的腿,像常委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外出时,基本上都是从自己部里带人,市委办的人不能靠,也靠不上。常委秘书长就是市委的“大管家”,大院的“内当家”,轻易不外出。能“来机会”跟着出差的,就只能眼巴巴等着书记和几个副书记了的“垂青”了。物以稀为贵,这机会一少,自然大家都想着机会了。

李处长讲过,看了看大家,等大家表态。一般情况下凡遇到出差,处里的人并不是很积极,总会有人说自己手头的文稿还没弄完,有人说这两天家里有点事要处理,可今天大家都憋着,谁也不想放弃这机会,就连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张也不吱声。老张原本不是搞这一行当的,起先在一个国有企业干供销科长,但是干了多少年,也没混出个头绪,还落了不少闲话,尤其让他抱怨的是,几次分房子都吃了亏。后来,打听到市级机关福利好,他便找人托关系调到这里。

平时,他最烦写稿子。他说,这活比女人生孩子还痛苦。凡遇到动笔杆的事,他会第一个把“机会”让给别人。这一点虽然让处长很头疼,可张老有老张的长处,他人员关系特别好。从领导到同事,哪怕就是一个刚来的大学生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找老张,他都来者不拒,跑前忙后,让你一肚子的感激。这样,时间长了,张老反倒成了大家都离不开的人了。本来,大家李处长以为今天老张也会第一个谦虚地表示,机会难得让给大家,可他却一直用手托着头,一声不吱。

李处长看大家都不表态,刚要说话,哪知老张却开了口。“我吗,平时也没怎样跑出去过,总是让大家辛苦,要么,我凑个数。”老张这话让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就连李处长也不解地看他。瞿南坐在椅子上心里扑哧一乐,他知道老张的心思。

老张来到办公室,房子问题算是顺利解决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他的儿子眼看职高就要毕业了,体力活、技术活,老张都不想叫儿子去。他觉得儿子进机关最好,风不吹雨不打、旱涝保收。他老婆想让孩子进企业学门技术。老张把老婆狠狠一骂,说她是鼠目寸。他认为,企业就像一只在大海里飘荡的船,无论怎样风光,随时都会沉没。可进机关,他儿子显然条件不够。

市级机关每年都要进一批人,这些人中除转业军人是政策硬性安置外,其他人就要看关系了。但是,关系归关系,最起码的条件还是要具备的,否则,这事就很难办。老张知道,他孩子走正常途径是进不了机关的,只能够走一条“曲线进机关之路”,就是让儿子先以非正式人员的身份进机关当一名勤杂人员,混个几年,再找关系把身份一变,这一辈子就算安稳了,而要办成这事,关键是要找到管事的人。

前几天,老张不动声色地从哪里得知,市委吴跃副书记要带队去调研。吴副书记分管组织、农业和市级机关,说话分量很重。他想通过这机会与吴书记“结结缘”、培养培养感情。

老张的这番话让李处长挺为难,不知道怎样办为好。按说,老张平时从没有给自己提过什么要求,忙到是帮了不少。尤其让李处长满意的是,老张实际上是处里的一个稳定器、起着“定海神针”的作用。

处长这个角色很尴尬。一来,你说不是个官,可也是个官。这个平台对大多数在官场混的人来说是一道坎,迈得过去,提成个市里的局级干部,则对自己是个交待,是个心理安慰,也不枉在官场走一趟;迈不过去,则一辈子“当小媳妇”,上要伺奉“公婆”,下要管理“娃们”,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几十年,直到青丝变白发却落得个“凄凄惨惨、好无面子”。二来,处长就是个干活的差事,受罪的官。从表面上看处长管着处里大小事情,可实际上什么权都没有,哪怕是花一分钱都得请示领导,更不要说是动动哪个干部了。何况能进机关的谁没点背景,说不定坐在你旁边的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某个领导小姨子的表妹。三来,处长与大家近不得、远不得,没有一点神秘感。

“官”在甲骨文中,就是男人头上的一顶“饰物”,有点类似今天所说的帽子。当大家都不戴这个帽子时,有个人一旦戴个帽子就显得很神秘。看来我们祖先深谙当官的秘笈,神秘能使人们对官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可在机关,处长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一个机关大一点,上百号人,小一点就那么几十号人。机关的领导大都是外单位调进来的,可处长基本上都是从本单位产生的。机关多少年人员都流动不起来,大家挤在一起,谁家锅大碗小,谁有“几两”本领,彼此清清楚楚心照不宣。这样一来处长干活可就难了,对属下不压吧,上级交办的工作没法完成;压吧,可没人把你当回事。李处长以前就吃过这方面的苦,他交属下一篇稿子,让一个小伙子打字。两天后,那位小伙子把稿子交上来,没把他气个半死。稿子顶端空白处,用钢笔工整地批着一行字:“领导:本人痔疮发作,只能屈蹲,不能入座,恭请无股疾之高明人士代劳打字。”

李处长本来想为此事发火,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件传出去对他是没丝毫益处的,反倒给别人落下了话柄。自从老张来后,李处长感觉轻松多了,因为,老张大事、小事处处讲政治,为李处长开展工作“架势”。有了老张一放样子,其他人也就收敛多了。

李处长瞅瞅了大家,抿了一口茶水说:“这次跟领导外出调研,肯定我是要去了。哎,苦差事呵,至于其他人吗,我再请示一下分管领导。”散会后,大家纷纷从处长房子向外走,老张步子有些慢,李处长拿出一支烟说抽一支再走。

第二天早上,李处长叫瞿南和老张跟他一道去办公室大门坐车,跟吴书记出发。地方机关也不知道是从哪年开始形成了一种习惯,称呼领导都省略了副字。

吴书记这次主要是调研农村和农业问题。他以前在一所高校教过书,后来作过市委宣传部长,对农村工作不太熟悉,所以,这次调研他很重视。车子到了县里,吴书记说座谈会就不开了,直接到村里,调研调到田间地头。按照吴书记的要求,县里急忙调整了调研计划,好在这类事,办公室驾轻就熟,事先准备了好几套方案,几分钟就安排停当。吴书记直接到了县里最偏远的一个村,察看庄稼的长势。

秋天的田野里弥漫着稻花的香味。吴书记嗅着清新的空气,心情显得很愉快。大家见书记高兴,也都高兴轻松。县委方书记是乡干部出身,汇报的情况很在行,吴书记不断地点头、插话。走到一块稻田边,吴书记索性把皮鞋一脱,赤着脚沿着田埂走。市里和县里来的几个记者见状,急忙扛着摄影机抢镜头。天刚下过雨,田埂又泥又窄,大家顿时挤成一团。吴书记的秘书小柳手里拎着个包想赶上吴书记,可落在后边干着急。老张倒是不慌不忙,他也不脱鞋,直接跨进稻田里,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弄了台照像机对着吴书记拍了一气,又很自然地从吴书记手里接过皮鞋,然后一只手扶着吴书记,防着他滑倒。

几个记者见此情景,也都跳到稻田里拍摄。吴书记走到对面地头时,一群正在干活的农民围了上来。吴书记问农民:“今年稻子长得怎样?”大家七嘴八舌回答书记。因为地方口音吴书记听不太懂,县委方书记当起了翻译。他满脸欢喜地对吴书记说:“老乡们说今年收成肯定好过去年了。”说罢,他带头鼓掌,周围的群众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时,柳秘书跑过来问老张要不要把皮鞋给吴书记穿上。老张拍拍脑袋说:“刚才见鞋子上有不少泥,想给书记擦一擦,这一着急不知放在哪堆草窠里了。”柳秘书跟着老张去找皮鞋,吴书记就一直光着脚和农民唠。记者不停地在忙碌着、拍摄着。等找到了皮鞋,柳秘书说:“我要找一个记者说点事,你去送给吴书记。”老张作出一种既带有提示性,又有一种老大哥的样子说:“这事吗,得你去。记者那的事,迟一点去不要紧的。”柳秘书朝老张看了一眼,会意地一笑说:“对着哩,对着哩。”

柳秘书把皮鞋轻轻地拎到吴书记旁边。县委方书记和乡里的书记连忙扶着吴书记坐在早已铺好的一张报纸上。方书记夸张地作出要帮吴书记穿鞋的样子。吴书记笑着说:“我还没有老到这样子啊。”柳秘书赶紧凑上前,吴书记拿眼睛瞥了一眼柳秘书,柳秘书站在旁边不敢吭声。吴书记把鞋子放在旁边,光着脚继续和群众拉呱。过了一阵子,天上飘来一片沉沉的乌云,吴书记不慌不忙地穿好鞋子,又和周围的群众说了一阵话就回到了车上。

整个调研结束后,李处长叫瞿南和他一道商量稿子。按照吴书记的意思,调研文稿的着力点要放在解决问题上,主要是怎样帮助农民解决卖粮难的问题。瞿南等李处长把话说完了,小声地说:“老张既然去调研了,也让老张参加文稿起草吧。”李处长听后点点说:“幸亏你提醒,我一忙差点挫伤一个好同志的积极性。”

起草这类文稿,对办公室来说是小菜一碟,三天后文稿就送到了办公室主任那里。按照以往惯例,主任看过后,再修改一下就可以送吴书记审阅了。

星期天下午,瞿南刚准备到机关澡堂洗澡,筒子楼的电话响了。这部电话是机关内部的,往出打只能通过总机打内线,接却是全国畅通。也许是这个缘故,筒子楼住的人都相互挺照应的,谁听到电话都会及时去接,并帮着喊人。瞿南拿起电话正是找他。李处长说:“办公室金主任叫你们立刻去二楼小会议室,吴书记要谈调研文稿的事。”

瞿南赶到会议室时,办公室金主任和市委办的几人都到了。不一会儿,李处长和老张也气喘吁吁到了。大家坐定后,柳秘书一手拎着吴书记的包,一手拿着稿子走了进来。他把包和稿子放好,就坐在了后排的椅子上。不一会儿,吴书记走了进来。大家见他来了,都站了起来。吴书记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大家都坐。”

吴书记心情显得特别得好,他先是把稿子总体上肯定了一下,然后就文稿对策和建议方面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最后,吴书记说:“这篇调研要报省委,最好还是请市委农工部再看一看。”老张坐在吴书记的对面,一直低着头认真地记着吴书记的讲话。吴书记讲话时,眼睛几次从老张那扫过。张老抬起头朝吴书记看了看,吴书记微笑地点点头。

散会后,大家陆续朝外走,吴书记突然叫住公办室金主任,问他:“刚才坐在我对面的那位老同志来办室多久了。”金主任朝李处长招招手说:“你把老张情况向吴书记汇报一下。”吴书记摆摆手说:“不是什么汇报,我只是问问。”

第二天一早,李处长就把老张喊到办公室。他一见老张就半开玩笑地说:“你的春天来了,你可真是个福将哟。吴书记关心你,问你有什么困难,我看这次就抓住机会把你的职级问题解决掉吧。”老张忙说:“没有你处长的关心,书记的阳光怎么能照耀到我身上啊。”

他心想,也许是吴书记看见自己这么一把年龄了,还爬格子动了恻隐之心,想考虑一下他的职级,但是,这事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于是他对李处长讲:“咱处里的任务主要是搞文字,提拔我吗,得占一个名额,不如提拔一个搞文字的。这样既对工作有利,又能协调好处内的关系。”

李处长听后,心里真是感动,觉得老张算是个识大体的人。由此,又联想到了处里的一些烦心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同志,可你总得给领导一个关心部下的机会吧。”老张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难为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李处长哈哈一笑,朝他肩上拍了一下说:“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话。”老张就把儿子找工作的事讲了一遍。李处长听后说:“这事,我对金主任汇报一下。最近人手倒是缺,不过得看领导态度了。这样吧,有了消息我告诉你。”

这天傍晚,瞿南正在房间里看电视。柳秘书身上带着酒气推门走了进来。他在筒子楼也有一间宿舍,但平时不常来住。瞿南见他来,忙站起倒水。柳秘书端着杯子说:“月上攀梢头,人约黄昏后。”

瞿南笑着说:“这约人倒是正当时,可酒喝得有点早了。谁请的客啊?”柳秘书一笑:“哪里,吴书记到香港、新加坡考察去了。我难得清闲,发现了谁以前送的一瓶酒,打开盖尝了几口,味道还行。刚出门去方便,见你屋子门半开着就想拉你一道去喝点了,也省得你晚上寂寞了。”平时,柳秘书在领导跟班中口碑算是比较好的,对人客气,也比较低调,大家一般都愿意和他接近。瞿南从柳秘书的神情知道,他的确是想拉个人说说话,闲谝一通,便也不推辞,跟柳秘书到了他的房子。

柳秘书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除了一张床和桌子,最叫人感到舒服的是一张厚实的大沙发。柳秘书从桌下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盒午餐肉、几瓶罐头摆在桌子,俩人个对饮起来。东拉西扯聊了半天,瞿南明显感到他不愧是个干秘书的料,尽管酒瓶已经见底,说话时舌头也开始打结,但谈到一些敏感的事,便立即打住滴水不露。

瞿南无意间说:“听说省委主要领导对吴书记这次调研很满意。”柳秘书眯缝着眼睛愣了一下说:“你听说了?”瞿南说:“好像听谁冒了一句。”柳秘书听过后“哼”了一声,便把话岔到其他地方了。这时,瞿南突然想起张翠娃要上学的事,心想难得遇到他今天心情这么好,便试探着把事说了一遍。

柳秘书说:“同学情份,哈哈,同学是真情份,尤其是这男女同学是情份,你倒是个挺仗义的人。这样吧,过几天你打我办公室电话。我给你说好,到时间叫你同学直接找市教育的人就行了。”从柳秘书房间回来后,瞿南心存感激,对他增加不少好感。同时,也觉得吴书记要当市长了,这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大院传的版本不一样,但大体都差不多。据说,有一天省里开会,先来的几个领导坐在候会室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省里的新闻,分管宣传的林部长正好看到吴书记赤脚走在稻田里,便对旁边一个领导说:“这个小吴工作还真是踏实,看来我这个老部下把书生气都脱了。”

这时,有个领导走了进来。他笑着说:“什么好新闻呀?”林部长指着电视说:“渭水市为农民排忧解难,推动农村商品经济发展”的报道。这位领导看到电视里吴书记正赤着脚和一群农民说话,心里很高兴,但他对吴书记不太熟悉,便随口问:“老林,你刚才说什么把书生气脱了。”

林部长说:“这小伙子原来在宣传系统工作,是个大学生。我听说到渭水工作后,作风很踏实,果然不错。”那位领导听后点点头。过了两天,渭水市“为农民排忧解难,促进农村商品经济发展”的调研报告送到了省里。这位一位副省长看了很高兴,特意在报告上批了很长一段话,又给渭水市增加了一个名额,点名要副书记吴跃参加由他带队、各市市长组成的代表团,赴香港、新加坡考察学习。这无疑给人们一个信号,吴跃副书记很快就要动一动了。

老张以前给瞿南说过,人在机关呆长了就变成政治动物了。别看好多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对政治嗅觉相当发达。这一点其他行当的人是比不了的,可瞿南不这样看,他对老张说,“月晕知风,础润知雨”,这不过是经验的积累罢了。

这天下午,老张照例端个水杯来瞿南办公室串门。他先是和瞿南扯了几句闲话,就把话题转到了市里领导的变动上。瞿南在单位一般是回避谈论这些话题的,免得被什么人打了小报告,惹来一身骚。但老张有个特点,他只分析领导动向,不评价领导人品优劣。他不仅见得多、脑瓜子好使,分析的事八九不离十,而且在单位他只和有数的几个他瞧得上的人说说,见了其他人嘴特别严实。这使瞿南觉得在这灯下黒的机关里,老张还真是一个缺少不了的人物。

老张先是把吴书记提拔的种种迹像捋了一遍,又谈到了柳秘书。瞿南给老张杯中加了些水,很有兴趣地说:“吴书记一提拔,柳秘书可就有指望了。”老张想了想说:“不见得,我倒觉得,不管是吴书记就地提拔,还是调到其它市,这小子又面临着一次人生的重大考验。”

“这怎么看呢?”瞿南似乎不解。老张笑笑说:“这不简单吗,他和吴书记的关系到底如何,这会还看不清楚。往往,领导位子一变动,秘书在领导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才能一目了然了。你看,按照省里规定,市级领导调动原则上不带工作人员,可实际上,只要领导喜欢都把原来的秘书带走了,但若是领导不喜欢这个秘书,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他换掉,这样既显得自然,又合情合理。谁都知道,领导每天和秘书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老婆都长。老婆不知道的事,秘书可能都知道;老婆不好问的事,秘书好问,对老婆不好开口的事,可以对秘书讲。因此,一个领导要遇上一个‘好秘书’不容易,而一个秘书要遇上一个‘好领导’也不容易。”

“常常,领导调走时,如果不带秘书,一般都要把秘书安排好,这不仅是对秘书个人的事,而且关系到领导的面子。哪一任领导的秘书安排得好,待遇实惠,成为衡量一个领导威信,乃至人品高低的砝码。当然,也是有例外的,遇上一个不关心属下的领导,把秘书往死里用,高升时拔腿就走,从此这个秘书就算打入冷宫了。因为,凡上一任领导用过的秘书,其他领导就基本不再用了。大家曾经开玩笑说:‘老婆改嫁可以另栖高枝,但秘书和领导感情破裂,就只能下嫁了。’为啥呢?在别人眼睛里,能跟领导当秘书大概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这么好的差事落到你头上,领导就是再难缠的‘婆婆’,你也得忍个几年。如果干不好,要么就是这小子缺了阴德;要么就是领导看走了眼,这小子本来就是个‘吃糠的料’,以后谁还敢用。”说到这,老张朝瞿南看了看。瞿南知道,他不想唱独角戏,等着听他的高见呢。

瞿南晃动了一下脖子说:“是啊,给领导当秘书,这行当表面风风光光。领导到哪,秘书到哪;领导享有点啥,秘书也享有点啥,可实际上也蛮可怜的,吃苦熬夜不说,关键是心里累,整天左思右想,提心吊胆,显得神经兮兮,弄不好干上几年,好处倒是捞了不少,没准落个心里变态。”说到这,他看了一眼老张又说:“不过,关键还是看造化,要是修来个好领导,累几年倒是能把自个磨练出来,那这苦到也值得吃。”老张若有所思地说:“咱等着看柳秘书的水到底有多深。”

老张儿子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安排到市委办公室当了打字员。虽说是聘用制,但老张十分满意。他知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己”,关键就看儿子今后怎么混了。老张的儿子小时候得过大脑炎,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后遗症,但是性格却让老张颇为头痛。

他曾私下里多少次开导过儿子。他说:“你性格不像我,我会估摸人,你不会。”他儿子问:“什么叫估摸人?”老张说:“这学问深得很,咱老祖宗张仪就是这学问的祖师爷,他挂过六国的相印,后世当官的在他面前,没有一个不脸红的。你想想,他凭什么高官任坐、骏马任骑。”他儿子想了半天得意地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老张打了个哈欠说:“我猜到你崽娃子会说这话,说这话的人都是不动脑筋的。张仪要是鼓着一张嘴到处卖,脑袋早搬了多回家了,还有他挂的印?”

说罢,他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又说:“你给我记着,估摸人就是看人脸色。人身上哪根神经和心连得最紧,是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再有本事的人,都遮不住、隐不掉。以前有个人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可以攻城掠地,心机不露了,哪知道,别人稍稍地使了个绊,他就败下阵来。后来,请教高人,人家告诉他“藏”就是一种露,你越是想掩饰心机就越是容易被人认破。”

老张说到这,见儿子似懂非懂,便长话短说:“你记住,和人打交道时,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哈话要多说,啥话要少说;啥话啥时说,啥话死都不能说,这里学问大了。一句话可以把人说得笑起来,也可以把人说得跳起来。这还是轻的,为了一句话掉脑袋的事那是太多了。”

他儿子不解地说:“太难了。”老张说:“慢慢练吧,第一步最重要。脸色估摸不透时,沉默是金,啥都别说。你越是不吱声,人家就越急,心里有啥话也就越想对你说,这会儿心机也就越外露。你听过那句吗,‘十句话,只说半句,那是当官的;一句话说成十句,那是卖狗皮膏药的’。”他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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