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交到总务处，当面清点数量之后签字，锁进专用铁皮柜子里面保管。学生返校收缴手机，周末放假之前，班主任再返还手机给学生。

“小海，你挺厉害！”总务主任钱顺昌叼着香烟，朝白小海竖竖大拇指。“班主任第一天工作，便收全手机，你有点儿本事！”

“呵呵，哪有啊！”刚刚发生争吵，白小海满肚子郁闷，听到钱顺昌夸赞，白小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应对，准备离开去吃早餐。

“看你身材，应该经常运动吧！”钱顺昌狠狠吸了两口，将大半截香烟掐灭，端起茶渍斑斑的大水杯喝几口。茶水落肚，香烟却从鼻孔飘出，这样的场面，白小海还头一次见到。

“还行吧！我没什么擅长的项目，钱主任应该也经常运动吧！”对方主动搭讪攀谈，自己立刻离开，未免不礼貌。白小海隐忍着尼古丁的刺鼻味道应和，双腿做出随时逃离的准备。

“今晚，学校工会组织了一场教工篮球迎新友谊赛，过来参加一下。这是一套备用队服，应该适合你。如果你打得好，可以加入校篮球队。以你的身材，可以打前锋和控卫。”

“我——”

“年轻人，多运动没害处的。你当了班主任，更要重视锻炼身体，否则，你对付不了那些人精！你还没吃早饭吧，学校对面美滋滋饭店，那里的葱油拌面很好吃。”

“我——那好吧！”

白小海不想参加什么篮球比赛，更不想参加校篮球队。可是，钱顺昌太热情了，自己话没说完，队服已经塞在怀里了。拍拍肩膀，叮嘱一番，钱顺昌风风火火的拉门离开了。

前一刻还悠闲抽烟，喝茶；下一秒，钱顺昌已经迈开大步离开办公室上楼了。白小海拎着校服苦笑摇头，关上总务室门，径直向校外走去。

美滋滋饭店被教师戏称第二食堂，暑期师德培训的时候，白小海便已知晓它的大名，却一直都没去过。走出学校大门，过街右转，直行一百米，便能瞧见美滋滋饭店。

美滋滋饭店前，有一株上百年的银杏树。银杏树边上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各种诱人的味道，此刻，老板夫妇正在手脚麻利的招呼客人。

“老板，我要一碗葱油拌面，酱油多点儿，辣椒多点儿，再加一个荷包蛋！”

趁着老板娘从门里出来，白小海连忙说出自己的要求。饭店的生意很好，又没有其他服务员，点餐只能客人当面直接讲。

“几分熟？”

“全熟！”

“你是新老师吧！”

“你怎么知道的？”白小海本不想讲话，可是，老板娘太热情了，随性反问。

“这个时间来吃饭的，全是一中班主任。新教师第一次来吃面，都喜欢吃全熟的。吃过几次之后，便开始要八分熟，五分熟的面了。你们学校钱主任吃面，喜欢三分熟！”

“那怎么吃啊，扔进热水里立刻捞出来，应该就三分熟了！”

“他站着吃！钱主任是一中大忙人，每次吃面都不会超过五分钟！”

“呵呵——”白小海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接口。白小海不喜欢背后谈论别人，趁老板娘侧身端面的时候，赶紧钻进饭店。

店里全是四人长条桌，总共有八张。没有开空调，电扇的声音比冷风还大，走进屋内，酸溜溜的味道有些刺鼻。

“小海，这里！”周传志嘴里咬着一大口面条儿，正向自己热情摆手。白小海点点头，快步走过去坐下。

环视打量，除周传志之外，还有十几位一中教师正在吃早餐，吃面的教师居多，也有吃小笼和煎饺的。听到周传志呼喊，那些人抬起头，很多都是今年刚来的新教师，还有几位老教师，善意的朝自己点点头，然后继续吃饭。

“你第一次来美滋滋吧！”额头上挂着细密汗珠，周传志一副老气横秋的说道，“算上今天，我已经连着来七天了。学校食堂早餐不好吃，还是这里的葱油拌面有味道。”

“哦！”白小海点点头，饭店环境一般，与自己想象的有些差距。地上丢了很多餐巾纸和一次性筷子包装，桌面也不干净，顺手拿起餐巾纸擦抹桌面，很快变成油腻腻的黑色。

“你会常来的！”周传志神秘兮兮的笑了，低头喝口紫菜汤，发出滋溜滋溜声响。

“那可不一定。”自家就是开饭店的，这种早餐店猫腻特多，经常在这样的店里吃早餐，对身体不好。“昨晚我在医院，早晨又是第一节课，来不及吃饭，否则，我会在家吃的！”

“在家吃？呵呵——”周传志笑的更加诡异了，“你刚接手七班班主任，还什么都不懂。过不了三天，你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怎么说？”面还没来，白小海好奇追问，“班主任也是人，难道还不让吃饭？我可没那么敬业，不填饱肚子，我哪有力气工作。”

“你几点到校的？”

“七点半吧！第一节课，只能早点儿来。”

“我六点半来的！那几位女同事，也是班主任。她们六点到校，现在吃早饭。”

“六点？——”女孩子做事仔细，效率低，可是，那也不至于连早餐都没吃吧！

“三个年级主任五点多到校！朱小侠校长，昨晚住在学校！那些中层领导，副校长，到校的时间，都在六点半之前。”

“——”白小海无语了，可是，不是亲眼所见，又难以相信。周传志这个人健谈，但他的话未免太夸张了。新教师早到，可以理解。那些老教师都有家庭，孩子也都上学，难道他们不接送？刚开学第一天，起早到校正常，以后应该不会这样的。

“学生六点半起床，很多班主任自发的组织学生晨跑。七点十分，各班开始早读，班主任或者语文英语教师自愿进班管理。你七点半赶来上课，在一中，也只有即将退休的老教师会那样做。”

“——”白小海嘴唇蠕动，心里的那股委屈和郁闷，削减了一半。

戚冷查教案没有错，自己如果心平气和的讲，也不会发生激烈争吵。昨晚陪护刘刚，自己没吃早饭便来上课，白小海觉得自己很伟大。听周传志这么一说，白小海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话的功夫，老板娘已经将葱油拌面端上来，放在白小海面前。

“多少钱？连周老师一起！”白小海立刻摸出五十元，抢先结账。

“已经结了！”老板娘笑了笑，摆手，没接白小海的钞票，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这——你结了？”白小海诧异的望着周传志，以为老板娘弄错了。

“很正常！我白吃七天早餐了！老教师吃饭快，等我结账的时候，便这样了。这是一中传统，老教师给新老师买单。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吃饭的都是班主任，起得早，很辛苦，老教师工资高，便提前抢先结账，表达对班主任的敬意。”一碗面已经吃完了，周传志端起汤碗，仰起脖子，一口灌下去，抹了抹嘴巴站起身。

“不聊了！快下课了，高一学生第一次跑操，我要回去换鞋，提前准备好，陪着他们跑！”

“下次我请！”白小海苦笑，看着周传志拉门离开。

几分钟后，那几位女教师也起身离开了。相互间除了点头之外，没有任何寒暄客套，即便低声谈论，也全都是班级管理的事情。

全熟的面，的确不适合。

仅仅愣神几分钟，面已经聚拢在一起，变成大面饼。白小海自嘲的笑了笑，先吃了荷包蛋，然后吃完那软软的一碗面。

说实话，这面的滋味不怎么样。

可是，白小海还是强迫自己全吃完。自己吃的不是面，而是老教师的敬意。可是，自己真的配吗？最好的教育，不是耳提面命，而是自我反省。白小海庆幸自己来吃面，否则，自己可能一气之下去逛街散心了。

自己已经是教师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如果自己不能尽快转变身份，什么工作都做不好！

“老板娘，以后五分熟！”

吃完面，走出门，白小海脸上多了一些笑容，扭头说了一句，快步向学校跑去。

“好嘞！”老板娘的嗓音嘹亮高亢的答，混合着灿烂的阳光，那声音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