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模仿秀风波(三)

第二天上班,杨干事说政委找你。朱浩洋知道事情不妙,三步两步来到政委办公室,心里像装着十几只兔子,嘭嘭乱跳。

政委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满桌子是报纸、文件,完全是日理万机的样子。政委一米六五,大脑与体重的比例比常人大得多。一张参考蒙住了脸,全然不知下面还有个人。朱浩洋知道参考下面藏着一个沉默的火山,随时有可能暴发。他跟老婆谈恋爱时常说,个子矮智慧高,拿破伦不高打下了半个地球,希特勒不高几乎征服了欧洲,雷锋不高让全国人民学习,就这样把那个姑娘给征服了。

“坐吧!小朱。”政委客气地说:“吸烟?哦,你不吸。”说着把烟拿回送到自己嘴上,点着。接着说:“喝水自己倒!”

朱浩洋说:“不喝。早上吃的稀饭。”一提到稀饭,朱浩洋便有了尿意,自己暗骂,真没出息,他政委能剥我的皮不成。

“你们的工作很有起色,新闻报道进步很快,把我们几年落后的帽子甩了,你功不可没。”政委表扬着。

朱浩洋听着却很不习惯,这种表扬的本质绝不是表扬,是批评的引子,是苦药上裹的一层糖衣。

“当科长也有三年了吧?”

“还差三个月满三年。”

“这几年干得不错,有声有色的。有能力啊!当时提你的时候大家有不同意见,说你能力是有,但脑子里的货太多,容易出问题。我说有能力就行,当个科长没有能力怎么能独当一面,有点缺点怕什么,我是力排众议,把你给提上来了,实践证明能力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让朱浩洋有点摸不着门了。政委一个劲的在自己面前表功,这不是件好事,也就是说自己没涌泉相报。“谢谢政委的栽培!”朱浩洋盼着政委能早点把这次谈话的实质哗啦一下抖出来。

政委身子陷在椅子里,思想却往外溢。你朱浩洋脑子里货太多,我非抠出点来不可。有时候,有才的政工干部,跟那些爱翘尾巴的知识分子一样,你得给他们把尾巴按住。他的体会是当政委的要下功夫管住一前一后,前面管住欲望,后面管住尾巴。管住前面的方法很多,所有的教育都跟不上老婆,老婆就是家里的政委,所以年轻人一到年龄就让他们结婚,别在外躲躲藏藏,整出点什么意外来。那些离了婚的,空闲期不能太长,通过各种渠道,在短时间给他补上,表面上体现领导对部下的关心,实际上里面还有一个管理的问题。管住尾巴管用的办法就是集体整风结合单个敲打,集体整风就是生病的不生病的一起吃药,尽管不生病的人有意见,但这是一次运动,谁也不能反对什么,领导就是绝对权威,谁反对,把谁的尾巴拧断。单个敲打是最常见的办法,打了你,你还说打得好,那是最高境界了。

“昨天的节目不错,文艺娱乐都有了,怎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节目。你动脑筋了,创意非常成功,贴近生活,场面火爆。 ”政委停了会,吸着烟。烟圈顺着窗子那边吹来的风,来到朱浩洋跟前,呛得朱浩洋想打喷嚏。朱浩洋努力忍着,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啊啾”一声打了个响嚏。

朱浩洋说:“政委,我检讨,由于时间紧,那个节目我事先没有审,结果就出了这个洋相。”

“你讲得那个模仿秀是吧?就这个节目最精彩,这话不是我说的,是群众说的。那小子模仿我太太的声音很像,模仿后面的两个就更像了,活灵活现啊!很好。”

政委越是这样说,越是让朱浩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工作不认真,给领导带来了负面影响,我检讨。”朱浩洋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你了,不是一直肯定吗?”政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民主生活会也好,小组生活也好,批评总是比自我批评还难,自我批评又都是隔靴挠痒,不是理论学习不够,就是干工作有急燥情绪,有的实在找不着缺点,干脆来条“不善于团结女同志”。作为党委书记,为了开展工作,不可能剥开同志的面子,在会上不好点的事,这回让模仿秀给点了,怕老婆是优点,喝点酒又算什么?那两个就不一样了,一个赌博,一个受贿。点在了对方的痛处,点到了自己的痒处。痛快!痛快!好在不是我点的,是文艺节目点的,太妙了,平时他俩总是沆瀣一气,跟自己别扭着,这下那两个家伙正痛着,那就该自己笑了。

两个人又扯点别的什么,朱浩洋心有余悸地离开了政委的办公室。

虽然政委没有正面批评,但这是不是批评的批评啊!不批评比批评更难受。批评了这事就过去了,不批评就是让你一直在胳肢窝里夹着,一刻都不让你忘记自己的罪过。领导水平有时候在处理人上是条分水岭,高手没下手就让你记住了,那是感恩戴德的记住,烙在你生命的记忆里。水平矮一点的领导,让你憎恨,把教训全记你档案里。朱浩洋琢磨政委今天怎么没有批评自己呢?批评一下多好,骂一顿也行啊!可是偏偏没有。

昨晚演员们在一起会餐时,朱浩洋就跟陆子豪说了,这下子麻烦大了。陆子豪说大个屌啊!这节目我在别的单位也演过,又不是完全针对他们的。朱浩洋说,你都按他们声音模仿的,这个针对性还不明显吗?陆子豪说,我不是为了让大家笑笑吗?平时我跟你们领导也熟,打牌、喝酒我都参加过,收红包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哪个领导不收,除非他脑子有病。朱浩洋拿陆子豪这样的人没办法,说你让大多数人娱乐了,罪我一个人受也值。

此时,朱浩洋想给一个人打个电话,诉诉心中之苦。给秦木兰打?不行,虽说跟她很久以前就认识,关系还没有到要打电话诉苦闷的那一步。想来想去,还是给陆子豪打个电话。人家子豪也是无辜的,昨天对他的态度也太那个了。男人就要拿出男人的样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子豪啊!昨天那事我有点过,你别生气啊!”朱浩洋在电话里说。

“我生气?才不会呢!你借我十块钱没还我都没生气,就那事我还生气?”陆子豪历来都是稀大流汤的,接着他问:“你是不是挨训了?”

“比挨训还难受。今天政委找我了,他不但没有批评,还一直表扬,把我搞懵了。”

“你这都不懂啊?”

“不懂,你指教指教!”

“政委跟他们有点不对毂子,我们在外面的人看得可比你清楚,这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啊!”

听陆子豪这么一说,朱浩洋胳肢窝里的东西马上放下来了,又一想,不对啊!还有两位领导不是让自己得罪了?于是,那说不清楚的东西又回胳肢窝里,让他难受起来。

下班时,遇到纪委书记,本来可以一起坐电梯的,但朱浩洋没有勇气面对他的眼光,一扭头走了楼梯。接下来的日子里,朱浩洋总像是避瘟神一样地躲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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