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现在,这里很安全

每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人人都怕战争打到我们这个地方。

周六晚上,我又去了教堂。牧师跪在神像下,一直在祷告。

等他起身,他带着我来到了他的会客室兼餐厅。

他看了看我带来的丰盛的饭菜,叹了口气。

“听说H省都被侵占了?”我沉不住气,开门见山地问。

“这里暂时不会有危险,就是来,我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和他们谈判,保护你们的……”

“那些当兵的能看你的面子吗?你没有听过我们中国人的一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心情不好,那一天说话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但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帮助你们!”

“现在什么人能保佑我们?”

“ 我的上帝……”他又低头祷告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我竟然也看出了他的憔悴。

“我在尽我的努力,想办法,帮助你们。至少,现在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这里现在是安全的,但不敢保证明天、后天,大后天……一直是安全的。”

“我的孩子,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要离开吗?到哪里去?现在到处都可能遇到危险,你才刚刚十八岁,你一个人能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我们俩都陷入了沉默。

“我想,”牧师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要么就留在这里,要么你去上海的租界,应该还可以”牧师点点头,好像在说自己说的对。

“我有个朋友,他一家人去了上海,在租界里开了一家西餐厅,你英文好,去他的西餐厅工作……”

“我是缺钱吗?”说起钱财,我还是比较自豪的。

牧师苦笑了一下。我们停止了谈话,一起默默地享用陈嫂烧的晚餐。

周一的午饭后,不知为何,教室里除了我,没有其他同学,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读医书。

我的同桌,喔,林翔天原来的同桌现在他是我的同桌了,走进了教室。他在他的座位上坐下,用手掌拍了拍我的桌面,我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我想离开这里。”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没有啃声,看着他,让他继续说。

“咳!我的亲舅舅在两个地方给我堂哥和我谋了职,他说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国家需要人,将来可能会升官发财。你说,我们是去这儿哪?”他手边不知什么时候摊开了一张地图,他在地图上武汉那个点上面点了点,“还是去这儿?”他的手指又在重庆上面点了点。

我又埋下头去,在看见书中的句子前,我说了一句:“往西去!”是个中国人都不应该选择去武汉,我当时想。

我的这位同桌家境也非同一般,现任县长是他父亲的大伯,他叫“大爷爷”,他说的他的堂兄,是我们高一的国文老师。

刚过去的周六下午的班会时间,班主任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想考大学的同学,可以向学校申请提前领取毕业证,但是要提前参加一场毕业考试。

我们班包括我在内的好多同学都申请提前毕业。

吃完晚餐,我终于鼓足勇气,我拉着我的同桌到了操场边,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我想和他们一起走,我不会去破坏和抢夺他们已经谋到的职位,路费我自己负担,我就是想和他们做个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很开心能和你同行!”世界上,善良的人还是占多数。

打定了主意,我没有通知山东老家的亲人。自己动手开始准备,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分给了族里的穷人,把竹林、果园什么的,让陈祈福照看,但和族长说好了,上面的产出都归族里人所有。

我带上了家中的银票、存款凭证,其中一张还是带血的香港某银行的存款凭证,也不知道那上面是母亲的还是外婆的血,我把所有的这些存款凭证用蜡纸仔细地封了,在陈祈福的帮助下,藏到了我的伞把里。这些钱,以后真的派上了用场,但不是用于我的个人生活。

我把鱼塘里春节前族长替我下过的鱼苗都捞出来了。大的鱼分给左右邻居吃,小的,有鱼塘的人家想拿去养就拿去养吧。

我提着几条大一点儿的鱼,又去了牧师那里。我也意识到,有可能我这是最后一次给他送鱼了,他曾经说过,他可能要去南美洲了,暂时那里还没有战争。

“你还是冒险要离开这里?“牧师问我。

我点点头,“虽然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但我想去我向往的那个地方!”我攥着拳,站得笔直地说。

牧师有一点惊讶,他手握十字架,放在胸前,抬头看着我。

他曾经给我讲过欧洲历史,他说过:波兰有一百多年消失于欧洲的版图,但是波兰人隐忍、不屈不挠,最后还是重新建国了……

“您说过: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是那么容易被灭亡的。我想:只要我们中国人心里有祖国,不屈不饶、艰苦战斗,胜利也许不会很远……”

牧师点点头,“我祝福你,孩子!我也会帮忙你们向上帝祈祷,你们会胜利的,或许很快或许很久远……”他又加了一句:“我爱你们的国家,我爱你们的人民,你们都很善良!”

我和同桌、同桌的堂兄,这几天研究了几个方案,定了很多条线路,最后我们决定:一路向西进入江西南部、再到湖南南部、继续向西到贵州,由贵州进入四川。

那天早上,我用几把铜锁,锁上了家门,锁上了院门。我不知道,我这一去是此去经年。

我背上的背包里,有父亲留下的针灸、拔罐等医疗器械,还有一些家中藏有的药品,还有……几把手术刀。

我们按照原来计划好的线路,一路走下去,风餐露宿,经历过多少艰辛、多少危险,遇到了空袭,也碰到了难民,我都不想细说了。

在成都,我们三人分手了,他们俩向重庆出发。

而我,却一路向北!我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到那里去,到那里去,我一定要到那里去,所有的国仇家恨,终究会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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